陈留俊：塔利班是个世界性课题

作为解决这些难题的主体，阿富汗塔利班是一个核心变量，也是一个传奇的存在。这里有许多须要认真梳理并研究的课题。

4月13日，第四次阿富汗邻国外长会在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举行，阿富汗的七个邻国——中国、俄罗斯、伊朗、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外长出席，会后联合发表了《撒马尔罕宣言》。会议时间不长，内容也有很多有待落实之处，但再次将阿富汗拉到世人面前，并显示出阿富汗塔利班（简称“阿塔”）作为世界性课题的难度。

像这样一个国家的所有邻国聚在一起讨论该国的问题，非常罕见。阿塔临时政府的代理外长穆塔基当时虽然也在撒马尔罕，但并没有参加正式会议，只是在会后受到部分外长的接见而已。印象中这样的情形，只会出现在帝国主义者讨论殖民地问题，或者一场战争结束后战胜国讨论战败国事宜时，但今天的阿富汗邻国既不是帝国主义者，也不是阿富汗战争的战胜国，出现这种情况很值得玩味。

阿富汗确实是世界上少数遭遇极端发展困境的国家之一，资源贫乏，山多地少，人口分散，部族林立，民族宗教矛盾突出，大国争夺要地等等，这些要素都使得阿富汗的国家正常化和发展合理化变得特别困难。作为解决这些难题的主体，阿塔是一个核心变量，也是一个传奇的存在。这里有许多须要认真梳理并研究的课题。

第一、阿塔是怎么击败美军的？美国在阿富汗打了一场持续时间最长的战争，从九一一事件之后的迅速进入，到2021年8月的仓皇退出，不管以什么标准来衡量美军的行动，他们是以推翻阿塔政权为目标进军阿富汗的，而他们离开时阿塔重新掌握了政权，这对美国来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失败战争。阿塔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呢？地形优势、部族政治、人心向背、政策合理、外部支援，如此种种，究竟什么样的因素最终促成阿塔的胜利，哪一条是最主要因素，各项因素的权重如何？相信这些问题值得所有国家认真思考并努力得出结论，尤其是那些可能面临大国欺凌的小国。

第二、阿塔为什么能几经浮沉而不倒？阿塔是在战斗中成长起来的，从1994年成立至今，当年的“学生军”（普什图语“塔利班”的意思）大都已经年过半百，曾经的意气风发变得老气横秋，但他们依然屹立在阿富汗。除了普什图族的族群背景，他们执行严格的中央集权制，由50人组成最高决策机构大协商会议（大舒拉），早期掌握政权时最多只有三个国家（巴基斯坦、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承认他们的合法性，但他们在内战中上台，后被美军赶到山里，又能重回喀布尔，实在是一个奇迹。掌权的阿塔曾经迷失在权力旋涡中，如今他们还会不会再次经历起伏动荡，恐怕谁也没有定论。

第三、阿塔怎么应对西方的制裁？美国人在血战20年后的撤离，确实震惊了世界和他们自己。颜面尽失的美国毫不客气地纠结起西方盟友，对阿富汗发起严厉的制裁，完全不顾当地的人道主义危机和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责，即使阿富汗原政权存放在美国银行的国家储备资金，也被一并没收，几乎完全不考虑国际道义形象。即使这样，阿塔临时政权已经安然度过在制裁下的近两年时间，看起来并没有垮台迹象。贫穷的阿富汗和拮据的塔利班除了展现艰苦奋斗的精神，还有什么诀窍呢？

第四、阿塔如何处理与“三股势力”的关系？阿富汗一直是恐怖主义、极端主义、分裂主义的温床，也是多次遭受周边国家和其他大国诟病的重要原因。美军入侵阿富汗也是基于他们庇护奥萨马和基地组织的理由，从中多少看出他们与“三股势力”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第四次邻国外长会前，中国发布了《关于阿富汗问题的中国立场》文件，虽然支持阿富汗温和稳健施政，但前提是合作打击盘踞阿富汗的“三股势力”；在外长会之后，中俄巴伊四国外长举行了非正式会议，在联合声明中要求阿塔兑现反恐承诺，瓦解、消灭所有类型的恐怖组织，防止阿富汗领土被任何恐怖势力利用。换句话说，如果阿塔不能很好地处理“三股势力”问题，目前较为善意的邻国完全有可能转变态度，那时的阿塔可能真的没有任何出路。

第五、阿塔怎样与邻国合作？自美军2021年8月从阿富汗撤离之后，第一次的阿富汗邻国外长会在9月份就召开，至今已有四次，并形成机制化的安排。这种由邻国聚在一起处理一国事务的先例，在当今世界实属少有，阿塔大多时候恐怕也不得不接受会议上的种种安排，既为了自己的生存，也为国家的发展。阿塔如果能摆正心态，理性处理当前邻国在没有自己参加的协商成果，从长远角度安排应对事宜，也许才是阿塔着眼于长远的有效举措。即如第三次邻国外长会已经成立关于阿富汗事务政治外交、经济人道、安全稳定三个工作组，须要阿塔与邻国合作落实相关协议，才能更好地推进历次外长会的成果，持续获得邻国的帮助。

第六、阿塔的极端宗教政策何以持续？现在的阿塔临时政权与世界开展联系最为棘手的障碍，是他们的统治政策。阿塔基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理念，在现在的控制范围内，推行极端的宗教统治措施，电影电视被禁止，各种娱乐活动被严格控制；男人必须蓄须，女人必须蒙面；女孩不得接受教育或参加就业等等。这些措施放眼全世界，都是最为极端也极不文明的，甚至远超政教合一的伊朗。长远看来，这种政策不可持续，也无法持续。阿塔如果不能表现出改进的意愿和决心，很快就会丧失包括邻国在内的善意和援助。这也是世界各国正密切关注的事项，远比对他们的民生和经济状况关注的更多。

阿塔带给世界的除了奇迹之外，还有许多疑惑和不安，作为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阿富汗要想走出自己的国家宿命，必须要全体人民戮力同心，认真思考并冷静梳理上述种种课题的内容，在得出合理而有效的结论后，这个国家或许才能走上正轨。

作者是中国扬州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