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亚太经济议程不能被颠覆
2005年，新加坡、智利、新西兰和文莱四国签订了《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SEP）。三年后，美国为了战略东移而“骑劫”了这个协议并扩而大之，倡组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2016年，包括美国在内的12国正式签署TPP，但排除了中国。讵料，同年特朗普入主白宫，立即宣布退出由前总统奥巴马促成的这一协定。
不过，其余11国并没有放弃，换了个名字，称《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展协定》（CPTPP）。这件事凸显亚太国家对多边经贸合作课题的重视，即使少了美国，大家也决心要推进经贸合作。美国来了又去了，并没有使这一经贸议程脱轨。
快进到2022年1月，亚太15国组成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正式生效，这回加入了中国，但印度却在最后关头选择退出。无论如何，这是个庞大的区域自贸共同体，显示亚太国家多边经贸合作又前推一步。
政治博弈搅动经贸合作
遗憾的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亚太国家的多边经贸合作很快就受到地缘政治博弈的搅动。临阵退出RCEP的印度，却选择加入了美、印、日、澳“四方安全对话”（QUAD）。与此同时，美英澳三国也组成了三边安全伙伴机制（AUKUS）。
南中国海和太平洋一时阴云密布。二战后就已绝迹的英法德战舰，竟然都远渡重洋来到我们门前，澳洲则决定向美国订购核动力潜艇。亚太国家的多边经贸合作议程和进程，骎骎然面临被颠覆的危险。
本地英文《海峡时报》言论版4月8日的通栏大标题“Arming Against War”（防止战争的扩军）更是令人触目惊心。大标题底下的三篇文章，更有两篇题目直指中国。一是：中国秀肌肉，东亚邻邦加紧防务；另一是：东南亚追赶中国的军事力量。第三篇则分析认为，亚洲的军备竞赛有陷入冲突的危险。文章的基调熟口熟面，主要就是指中国的强硬姿态（assertiveness）导致周边国家相继加强军备。
这是另一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争论。不过，亚太一些国家正在争先恐后添加军备却是事实。连与中国相隔7400多公里的澳洲都说它感受到中国威胁，邻近国家并有钓鱼岛之争的日本，就更振振有词扩充军备了。它将把防务开支从国内生产总值的1%提高到2%，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标准看齐，同时将购买400枚美制战斧巡航导弹。
和中国也有岛屿之争的菲律宾，看来没太多钱买美国军火，因此选择另一种方式，给美军增开军事基地。小马可斯政府最近宣布将增开四个美军基地，使美国在菲的基地达到九个。韩国如今甚至已在谈论核武装了。即连被当作棋子的台湾，也急着要买更多的美制军火。美国本身为维护在太平洋的霸主地位，则宣布把2024年的军费预算增加至8420亿美元（约1万1000亿新元）。面对美国的围堵，中国自然也不得不积极整军经武。
俄乌战争让美国军火在欧洲市场一片兴旺，现在美制军火在亚洲的市场也被扩大了。难怪美国已有人在讨论如何应付军火生产供不应求的问题。3月31日，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高级副总裁及国际安全项目主任赛斯·琼斯（Seth G. Jones）便在《外交事务》杂志发表文章指出，俄乌战争爆发后，美国不断给乌方输送各种武器，包括标枪反坦克导弹系统、海马斯多管火箭炮、毒刺防空飞弹等，一年之内就共计320亿美元。这些武器很多来自美国本身的库存，已使库存迅速见底。
他说，美国在战争头六个月里输送给乌方的标枪导弹数目，就相等于军工厂七年的生产总数。因此，国防部必须尽快给这些军工厂注资加速生产才行。他强调，如果战火在亚洲燃起，美国军工厂将面对更大的压力。结论：美国国防工业基础已完全不敷应用，若不赶快调整改变，美国就无法应付一场持久战，也无法阻遏俄国或中国的侵略行为。
由此可见，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开拓了市场的美国军火商，接下来就要大事扩充生产线和加紧生产了。对这一切，美国的政客都能自圆其说，卖武器给各国加强武备，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防止战争。近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迈克尔·麦考尔（Michael McCaul）率领一个两党议员代表团访台，说要加速运送武器给台湾，持的正是这种论调。军火贩子倒成了和平使者了。
东南亚国家其实很希望美国能在经济和贸易方面下功夫，加强与东南亚各国的经贸联系与合作，而不是一味穷兵黩武。但美国人显然志不在此，因此只是虚与委蛇，对他们来说，军火市场和军火生意才要紧。欧洲其实可作为亚洲的前车之鉴。俄乌战争让美国重新打开欧洲军火市场，并由欧洲国家承担附带损害。由俄国直通德国的北溪天然气管道被炸了，德国前总理默克尔时期力推的《中欧全面投资协定》也被冻结了。欧洲人想要战略自主，但北约已成了他们头上的紧箍咒。
痛定思痛之后，德国总理朔尔茨去年11月决定带领商贸代表团访华。法国总统马克龙也跟上了，法国大企业和中方签下了不少大单。就在马克龙访华之际，欧洲空中客车公司宣布将在天津建设第二条生产线，扩大A320窄体客机的总装能力，要在2026年前达到每月生产75架的目标。与此同时，空客也与中国航空业合作伙伴签署新的合作协议，其中包括160架空客民用飞机的批量采购协议。波音公司应该有点急了。
互惠互利的经贸合作还是最为实际的。美军撤出阿富汗后，中东地缘政治迅速发生变化。近日，中国劝和促谈，竟然促成沙特阿拉伯和伊朗的和解，也门战火有望跟着停息。中东是否将从此突破西方操控的地缘政治格局？
事实说明，中国在外交上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劝和促谈的外交也深得人心。加强多边经贸合作同样是许多国家的共同愿望，特别是在疫情后各国经济都亟待重振和复苏的关键时刻。因此，亚太地区的国家应该避免被套上军事联盟的紧箍咒（当然日本和韩国身不由己）；反之，应发挥战略自主，保护本身的利益，确保经济议程和进程不受外来颠覆。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