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田勘：白灯笼为何遭反对？
文化视角
近日，中国深圳福田商场星河COCOPARK为迎接春节，在商场的一个廊桥上挂出几排白底黑字的白灯笼。1月11日，有网民将灯笼图发到网上后，被网友吐槽“晦气”“完全是日本风格！”不仅如此，还有市民打电话投诉这些白灯笼不够应景。商场随后接受批评，将白灯笼涂成了红色，同时还悬挂了中式灯笼。
为何春节商场挂白底黑字的灯笼会被认为晦气，而且会遭到投诉，重要原因是有违中国传统的春节符号和色彩，而决定春节符号和色彩的又是几千年来中国的文化基因。尽管这种文化基因可以随着时代变迁而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中国人基本上都会恪守这样的文化符号和色彩，并且难以违背千百年来形成的文化基因。
代表春节的符号有很多，春联、年画、窗花、门神、桃符、“福”字、动物生肖、灯笼、爆竹等。春节的色彩以红色、黄色为主。在这些符号和色彩的背后又含着辞旧迎新、欢乐喜庆、求吉纳福和敬神祭祀等诸多希望和祝福，它们既是春节的内容和形式，也是春节的内涵和精神，更体现了中国人的民族思维和行为方式。
当这些认知和感观积淀在中国人记忆中，便形成一种行为习惯、感觉氛围和环境色彩，让人们无法与这样的文化和环境分离，否则就会感到陌生和不舒适。
灯笼是春节的一个典型符号。无论春节还是其他日子，中国人挂灯笼都是鲜艳的大红，而且红红的灯笼也象征着幸福美满，喜庆团圆。但是，无论灯笼的形状还是颜色稍有改变，尤其是颜色，就失去了中国文化的传统风味和精髓。例如换成白色和黑字，在中国人的感知中就违背了传统文化基因。而且，白色和黑色在中国文化的颜色寓意中代表丧事。即便是红白喜事，白色也背离了红色的喜庆和团圆，而是悲伤和分离。
违背中国人文化基因的图案、符号、装饰等，轻则被认为违和，重则被视为晦气，遭到人们的反对也是自然。当然，中国人的普遍心理是追求节日的家人团聚和祈祷未来的幸福，吉祥和开心是主旋律，因此任何违反这种主观心理的事物都会被视为不吉利。
动物生肖同样是中国人春节符号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年画描绘的重要对象。但无论哪一种生肖动物，如威武的老虎、丑陋的老鼠，都会在生肖图和年画中得到最美好的绘刻，甚至是美化和夸张，让人们觉得这些动物也通人性，在年节的好日子中也变得可爱、乖巧、活泼和喜形。
兔年的兔子画作、灯饰造型等，是今年春节的重要视觉和色彩元素，各个城市都设计了千姿百态，外貌漂亮、造型可爱的兔子，如成都、西安、上海等地，与人们节日的喜庆心理十分吻合，也受到市民的喜爱和欢迎。
但也有一些地方的兔子造型显得丑陋，如重庆沙坪坝三峡广场的兔子灯饰，就被网民评价为“丑哭、吓人”，当地有关部门不得不马上拆除。原因当然不是主管部门想设计一个丑陋的兔子以恶心公众，而是“兔子灯饰实际效果与设计图严重不符”。重庆的兔子灯饰和深圳的白灯笼被公众投诉，都因为有违中国的春节符号、色彩，本质上违背了中国人的文化基因。
尽管节日的喜庆氛围和感受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但也还有“自出机杼”，创新和发展也是文化发展的一条出路。但是，创新和发展必须在传统的基础上循序渐进和长期演化。正如生物基因的改变，须要长时间的努力和适应。
中国的灯笼其实也遵循这样的演化进程。灯笼在秦汉以后才有，东汉（公元25年至220年）发明纸之后，中国才有纸灯笼。唐开元年间扎结花灯，有了元宵观灯的习俗，意在庆祝国泰民安，同时借助闪烁的灯光，象征“彩龙兆祥，民富国强”，所以中国的灯笼又统称为灯彩，每年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后，人们都挂起象征团圆意义的红灯笼，来营造一种喜庆氛围。
另一方面，灯笼也综合了绘画、剪纸、纸扎、刺缝等工艺，经过历代灯彩艺人的继承和发展，形成丰富多彩的品种和高超的工艺水平。在种类上有宫灯、纱灯、吊灯等；在造型上有人物、山水、花鸟、龙凤、鱼虫等，此外还有专供人们赏玩的走马灯。
现在中国节假日挂的灯笼几乎都是圆鼓鼓的椭圆形大红灯笼，以致很多人认为它就是古代的传统灯笼。其实也不完全是。原因之一是，椭圆形灯笼是在中国的日本人小野和森茂在日式丸提灯造型的基础上，结合中国灯笼竖骨结构，制作了八盏大红灯笼，于1949年10月1日挂在天安门城楼。此后，这种造型的灯笼就在中国成为主流。
但是，无论从东汉到唐朝，还是宋明清，灯笼形状都是以长圆形和方圆形为基础，形成古代传统花灯样式。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灯笼是长圆形的，这也是明代以后中国灯笼的基本原形，明代《宪宗元宵行乐图》中就有很好的体现。因此，即便是日本人设计的现代椭圆形灯笼，也是在中国古代灯笼的形状基础上演化而来，同时在颜色上继承了红色和黄色。因此，创新和传统结合，再加上契合新的时代需求，才有了灯笼的演化。
今天以现代技术改进的灯笼也兼顾中国文化基因，如LED灯笼运用LED光源技术，外壳采用PC料或亚克力材质，低碳美观环保，而且耐老化，风吹雨打也能长久保持光鲜亮丽。这也是现代技术与传统的结合。亚克力材质外壳色泽靓丽，再配上灯笼传统的红火颜色，更加喜庆和亮丽。
无论传统灯笼还是LED灯笼，都是红灯笼，寓意阖家团圆、事业兴旺、红红火火，同时象征着幸福、光明、活力、圆满。文化的发展和创新需要文化基因协同，也要契机和时间，才会成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
作者是北京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