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新慧：安家与看涨组屋房价的心态

这种看涨心理带来的“组屋消费”，其实也给国家制造了一轮轮的津贴负担，对国家和社会是可持续的吗？

我们的社会又是否要不时陷入因看涨心理引起的情绪内耗？

《联合早报》的年度汉字投选活动“字述一年”，今年不出所料，“涨”字在10个入选汉字中高票当选。在早报收到的近9000张票中，“涨”字得了3899票，占总票数的44％。排在第二和第三的“乱”和“荡”字，分别只获得1597票（18％）和694票（7.8％）。

这个民众投选结果，跟活动在2011年第一年推出时一样，也是“涨”字领先。当年也是百物高涨，有读者就说，房价、车价、油价、交通费、水电费，各种生活费都在涨，所以他认为“涨”字最能代表2011年的新加坡情况。

当年出现的高通货膨胀现象，虽然也是全球性的，但没有今年的世界局势这么复杂。11年前的通胀，许多分析师是把矛头指向火热的房地产市场（包括组屋转售市场）、大涨的商品价格，以及受美元贬值所累而走高的国际食物价格。当年新加坡有连续七个月的通胀率超过5％，使得全年通胀率达到5.2％。

那一年，为缓和火热的房地产市场，政府先后在1月和12月推出降温措施，包括后者是向外国与非个体户买家，多抽10％的额外印花税，缓冲外来热钱。那是自2009年起，政府第五次出手为房地产降温。时任国家发展部兼人力部政务部长陈川仁（现为国会议长）在新加坡产业发展商公会52周年晚宴上讲话时，也提醒国人，外在经济环境不稳定，买房子时应“量力而买”，不要一味求大。

今年的组屋转售市场同样红火，尽管新加坡和许多其他国家一样，面对了冠病疫情和俄乌战争等外部因素所加剧的全球高通胀问题。在组屋转售价连续超过25个月走高和美国联储局一再加息使全球利率紧跟攀升后，政府继去年推出新一轮降温措施后，今年9月底再宣布更严格的房贷等措施，确保人们谨慎购房和贷款，也缓解组屋转售市场过热现象，稳定价格。

求大、求地点好，是许多人买房子时的偏向。一个很大原因，是看涨这类房子的“钱途”，这是人之常情。作为退休后一种有资产做后备的养老保障，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但随着政府在1990年代展开的组屋翻新计划带来的资产增值概念不断在人们心中扩大，不少人也开始把组屋资产增值当做赚取第一桶金的手段，买组屋时心底盘算的已不是安家和长远退休保障，而是期盼着在满足官方所规定的五年最低居住期限后，随时能高价脱手赚它一笔。

新加坡建国以来的“居者有其屋”政策，是国家大量津贴公共住屋，协助年轻国人安家和组织家庭的社会政策，不是为经济更不是私人发展商的营利运作。这个安家与凝聚国家家园感的社会政策如果一再被人们充作“看涨”致富的工具，而且有这种理所当然的心态，那国家每年重点拨款津贴的住房，以及“居者有其屋”的安家定义和功能，就会被视为看涨套利的生钱房，累积成风就自然会每几年就出现市场过热的现象，使真正需要安家久住的国人不是得久等组屋和担忧负担能力，就是房价涨到让更多人要趁势转售，而国家则得不断增加拨款提供市场补贴和给首次购买者购屋津贴，以确保大多数国人仍能负担得起安家需求。这种看涨心理带来的“组屋消费”，其实也给国家制造了一轮轮的津贴负担，对国家和社会是可持续的吗？我们的社会又是否要不时陷入因看涨心理引起的情绪内耗？

建屋发展局最近首次公布了预购组屋的总开发成本，在上一财政年交付的1万3506个预购组屋单位，总开发成本达53亿4600万元，每个单位的平均成本是39万6000元。而因预购组屋的定价完全不考虑组屋的发展成本，而是按国人的可负担水平制定，建屋局每个单位平均亏损超过3万元。

根据建屋局2021／2022财年年报的数据来计算，上财年交付的组屋单位，每个平均售价约36万5700元。扣除官方提供的公积金购屋津贴后，平均单位售价进一步降至约34万7000元，远低于开发成本。

此外，尽管组屋转售价一直攀高，建屋局会相应地投入更多市场补贴，确保新组屋价格维持在稳定且负担得起的水平，这同样意味着国家须拨出更多资金和资源来帮助首次购买组屋的国人。

羊毛出在羊身上，更高的津贴和让更多人获得津贴，意味着须动用更多国家的资金和资源，而新加坡须要拨款津贴的公共项目与政策还有许多，“居者有其屋”的公共津贴政策或模式须要更有针对性，减少只想搭顺风车或滥用津贴套利的人抢占公共住房和资源。目前五年最低居住年限的组屋条例是否需要再收紧，以更严正传达组屋是家不是摇钱树的信息？

新加坡人口老龄化现象会不断加速，国家需要更多资源和资金来带领国人应对相关的课题，包括须不断加强的医疗保健计划；老龄化社会碰上未来经济所需要的经济战略、技能转型或提升和终身学习计划；以及应对气候变化挑战的中长远准备等等，这些短期和长远的规划都需要资金和资源。“居者有其屋”政策仍是重要的社会政策，作为纳税人，我全力支持协助年轻人安家，但决不愿意看到国家的资金和资源流入抢占房源的投机者口袋中。

老龄化社会须更正视和珍惜国家的资源和资金，特别是当今外部环境更见复杂，经济增长不是理所当然的，国家收入更不容易的情况下，全国上下更须要珍惜各种拨款和津贴政策，也要有这方面的公德心，才能把对的资源放在对的地方和社群上。

（作者是《联合早报》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