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镐娇：PSLE不是教育终点线

教育课题

新加坡推行的是精英教育制度，小六离校考试（PSLE）就像一场盛宴的前菜，或运动竞赛的暖身而已。我不是教育专家，无法进行批判，仅以一个外来移民家庭，有三个孩子接受了新加坡的精英教育，也都经历过PSLE洗礼的结果作为分享。

我们是在1997年从台湾移民到新加坡。回忆刚到新加坡，在为孩子申请学校时，正好住家附近有两所毗邻的小学，一所是邻里（普通）小学，一所是特选（名校）小学，身边的人都叫我让孩子“挤进”名校，确保将来把PSLE考好，进入好的中学，成为精英。向来不注重成绩，主张快乐学习的我，还是选择了邻里小学，三个孩子都是。

在跟邻居有上名校的孩子比较过之后，我们觉得邻里小学的教育资源或师资没有比较差，只是比特选小学少点课业压力，正合我意。然而，一开始要面对英语水平的考验，不管是不是名校都一样。插班小五的大女儿第一天上学就哭着回家，因为老师叫她补缴文件，她却听不懂document（文件）。老师用华语严厉斥责：“已经小五了，连document都不懂，怎么可以来我的班！很快就要考PSLE了……”第一次感受到PSLE的威力。

我虽震惊，但仍安慰女儿：“只要比别人勤奋，努力学习，很快就能追上他们！”新加坡小学只上半天课，没有补习就有大半天时间可以自由支配，甚至不须要放弃弹琴、游戏、运动。或许严苛的要求激活了大女儿的勇气和决心，她每天背诵40个英文单字，主动到图书馆借阅英文故事书朗读。果然，到了年底的期末考，大女儿考了全班第一，老师当众表扬，还送她一本书。大女儿虽然赶上了班上进度，但毕竟起步晚，无论PSLE或中学的O水准考试，都只是中间段。没考上理想的初级学院（高中），只能去读理工学院（专业证书），结果，却因为专业科目成绩优异，三年毕业后还是考进了南洋理工大学。

比赛要看终点线

难怪有人说，不怕输在起跑线，比赛要看终点线。

相差五岁的二女儿是从小一开始入学，很快就跟上进度。不料在小四下学期，学校因学生太少要关闭，学生要和距离五个巴士车站的另一所邻里小学合并。然而，那所邻里小学为了同时合并三所小型学校，正在进行大翻修，他们的学生早已被安排和另一所邻里小学暂时共读，学生必须先在货柜屋上课半年才搬过去合并。接着又发现，和我一起担任学校义工妈妈的六个朋友，消息灵通又“怕输”，早就偷偷帮孩子申请转学到名校，竟然没有叫上我。我倒不像副校长那样，当面指着那些妈妈说“叛徒”，只是担心自己的愚钝会不会耽误了孩子。当我问二女儿想转学吗？还好她说不想，因为舍不得离开学校和同学。我说：“很好，我们就在货柜屋快乐地学习吧！瞧，多有趣的体验啊！”

一年半后的PSLE考试结果，二女儿考获全校第一名，进入莱佛士女中。那些提早转学的学生，只有一个曾和二女儿同班的女同学考得比较好，她原是全校第一名，没想到转学后的PSLE成绩反而低于二女儿。这件事说明忠诚和善良很重要，认同学校，珍惜同学，愿意共同面对困难，携手并进，这种荣誉感会成为一种推动力，有助于考出好成绩。

小儿子是在我们搬家后，进到另一所邻里小学就读。他的学习一直没有两个姐姐好，我总想，男孩开窍比较慢，需要多点时间，只要保持快乐学习，品行端正就好。他确实很快乐，在课后的篮球场可以看到他跳跃的身影，在大礼堂舞台上总是被指定带动做早操，而他的二胡、吉他独奏总能在才艺比赛获奖。小五时，教育部推动JSA（Junior Sports Academy）计划，在全国小五学生中遴选体育种子学员，予以两年课后培训。儿子被选为游泳选手，每周两次在放学后要到体育学校接受外国教练培训。经过一年培训，他在游泳赛中有了好成绩，正当我开始考虑是否让课业成绩不好的儿子专攻体育时，儿子学校一个科目老师突然打电话给我：“再几个月就是PSLE考试，你儿子的成绩很差，来临的模拟考如果没有进步，就不让他参加PSLE考试，免得把我们学校的成绩拉下来……”

有这么差吗？每次成绩单发下来，都确认过及格啊……唉，这个老师到底承受了多大压力，何至于此。我不会去和体制对抗，因为执行者和我们看事情的高度不同，难免会产生过激行为。能支持、赏识孩子的，舍我其谁？但迫于现实，还是必须先停掉儿子的运动和音乐活动。

“是暂停，不是放弃，几个月的调整而已，上了中学还可以继续。”我努力跟儿子沟通：“音乐和体育不是用来逃避课业，快乐学习的概念是找到适合自己的读书方法，以负责任的态度，尽力而为，辛勤耕耘后所获得的成果，才是真正的快乐。就像你在泳池，每次练习都是同样动作来回游着，从50趟来回增加到100趟来回、150趟来回，孤独又枯燥，为的只是不断超越自己，现在就是要把这种精神运用到课业。”

我对儿子的PSLE成绩要求不高，就算进普通班也行（当年快捷班要读四年，普通班读五年），比人家慢一年可以学得更扎实，还可以学习一技之长。新加坡的精英教育制度并未抛弃学习慢的孩子，目标永远在前方等你，不管起步晚或中间有小停顿，只要不放弃，就会见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结果，儿子勉强进了快捷班，虽然他就读的中学排名在末端，但还可以继续参加他喜欢的游泳和音乐。顺利完成中学教育后就去服兵役——我必须赞扬新加坡的兵役制度，让男孩可以获得锻炼，借以改变命运。儿子在三个月新兵训练结束后，竟主动争取更严苛的训练，考进士官班，退伍时还获得银匕首奖。

兵役制度改变男孩命运

可能之前参与的体育活动让他在服役时不畏挑战，游刃有余，两年兵役的锻炼也让他开窍了，不仅顺利考进大学，课业一路表现优异，还延续了军中的领导才能，在校内担任学生会副会长、系学会会长、模拟议事厅议员；同时参加吉他社、游泳和篮球校队、国际志工等，不管是不是好材料，谁都无权剥夺他们想努力成为精英的机会。

25年过去了，从两个已经出社会的女儿和即将大学毕业的儿子身上，我看到令人满意的成果，对新加坡精英教育制度充满肯定和感恩。

大女儿现在是本地某中小型企业的营运部经理，时常看她放下身段，协助业务员克服业绩压力，有她在的地方总是有欢笑声，她说，希望大家都能快乐工作。二女儿大学毕业后在本地一家跨国大企业任职项目经理，虽然工作压力大，但仍积极参与公司的各种团体和康乐活动，跑步、滑板、乐器练团、各种节庆餐叙。她说，想借此认识其他部门同事，利于业务推动并展现对公司的向心力。长期下来，她的热诚感染了许多同事加入，并获得上司肯定，称她是公司重要资产。她在招聘助理时说：“刚开始能力不足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但必须保持热情，努力学习，更重要的是要拥有一颗忠诚的心。”

我们并非生来就是精英，但必须有个完善的精英教育制度，推着我们往精英的路上走，才知道要成为精英该如何努力。也许执行制度的人偶尔有缺失，但父母就扮演了路上的那盏明灯，也是调整方向的舵手，更是坚强后盾。即便当不成金字塔最顶端，仍可以是重要的中间和基层，并自己定义“精英”；只是，必须有一个共同准则，就是要对国家、社会做出贡献，给身边的人传递正能量，做一个忠诚、善良、快乐生活的人。PSLE之于精英教育制度，只是个华丽开场，不是用来决定将来谁才是精英。

作者是编剧、自由作家

从两个已经出社会的女儿和即将大学毕业的儿子身上，我对新加坡精英教育制度充满肯定和感恩。我们并非生来就是精英，但必须有个完善的精英教育制度，推着我们往精英的路上走，才知道要成为精英该如何努力。也许执行制度的人偶有缺失，但父母就扮演了路上的那盏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