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鹏飞：机会成本金字塔

实践必须立足于清晰明确的目标，也就是要分出价值链的金字塔，

然后追求塔尖最有价值的目标，因为资源总是有限的，每一个取舍都免不了机会成本。

最新公布的人口简报显示，新加坡总人口在连续两年下跌后回弹，但增加的主要是外来人口，国人的生育率并没有改善，去年的居民整体生育率达1.12，比疫情前2019年的整体生育率（1.14）来得低。

夫妇不生育或少生育，看似个人的人生选择，后果却得由社会集体承担。人口结构老龄化自不待言，照顾年长者所需要的额外人力，也因为年轻人口不足而必须持续从国外引入。护士、综合医疗保健人员和支援护理人员目前有约5万8000人，预计到了2030年将增至8万2000人。

要如何摆脱这个“共业”，法门之一是消除年轻人对未来的悲观甚至绝望情绪。陷入这种情绪的原因很多，包括当下近乎乱世的时局，高通货膨胀、高利率、高房价、职场竞争压力等等，但潜伏其中一个不常被讨论的因素，恐怕就是无日不有的气候暖化新闻，所不断传达的末日情结暗示——既然文明将因环境破坏而毁灭，就不应创造新生命来人间受苦。

国务资政兼社会政策统筹部长尚达曼日前在一场演说中，提到要在动荡时代为乐观情绪奠定基础，隐然切中这个要害，虽然他并没有把乐观情绪跟提振生育率联系起来论述。

破解气候暖化末日情结的法宝，或是从人类文明的整体性去比较观察。气候暖化确实是当代人所面对的重大挑战之一，但却并非唯一的挑战，甚至也不是最迫切重要的挑战。这是哥本哈根共识中心（Copenhagen Consensus Center）主任隆堡（Bjorn Lomborg）多年研究后的结论。

隆堡被《时代》周刊形容为百名世界最具影响力人士，《外交政策》多次提名为全球百位思想家，英国《卫报》形容是“能拯救地球的50人之一”。

他召集包括多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在内的联合国、非政府组织与私人业界82名顶级经济学者，就联合国在2015年提出的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SDG）所涵盖的169个子目标，分别做了成本效益分析，发现在实现这些目标时，每一美元的投入，与气候暖化相关的目标，产出都低于一美元。简言之，得不偿失。

SDG这17大169小目标全无优先顺序，因为每个目标背后都有势力庞大的利益团体，联合国谁也不想得罪。参与隆堡研究团队的2004年诺奖得主、挪威经济学家芬恩·基德兰德就说，对所有人承诺所有美好的事物是一种政治本能，但专家的研究分析证实，一些SDG目标根本就不划算，应当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不分轻重缓急的这百多个目标，实质上也仅是一份愿望清单，不太有全部实现的可能。实践必须立足于清晰明确的目标，也就是要分出价值链的金字塔，然后追求塔尖最有价值的目标，因为资源总是有限的，每一个取舍都免不了机会成本。

以一美元的资源投入计算，成本效益分为四类：差劲（低于2美元）、尚可（2美元至4美元）、优良（5美元至14美元）和惊人（15美元以上）。

隆堡研究团队发现，落实多哈回合自由贸易谈判的收益是惊人的2011美元，更自由的亚太地区贸易收益是1299美元。这是少见的千倍级别的效益。百倍级的收益是普及避孕措施，120美元。数十倍级别的收益很多集中在改善人们的健康，包括普及阿司匹林治疗心脏病63美元；扩大免疫接种60美元。

可供新加坡参考的目标效益包括提高移民数量，45美元；减少30%盐吸取量，39美元；提高女性经济机会，7美元；提高女性教育程度，5美元；注射子宫颈癌疫苗，3美元；不鼓励提早退休，没有标注美元收益，但属于“可能优良”级别。

最有意思的是与气候相关的目标，研究团队发现产出根本不敷投入，所以是一种资源的浪费。比如，为保护生物多样性增加保护区，收益仅85美分；可再生能源加倍，收益是80美分；减少户外空气污染，收益是30美分；控制地球升温在2摄氏度，收益是“少过一美元”。但更多能源研究的收益则是11美元。

研究也发现，跟浪费资源的气候相关目标相比，改善全球贫穷人口生活处境的收益很大：减少儿童营养不良，45美元；在世界上最贫穷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即所谓的黑非洲）增加学前学校三倍，33美元；在同一地区实现100%小学教育，7美元；现代火炉以减少室内空气污染，10美元。

所以，世界上还有许多问题等待解决，而且收益会非常可观；然而气候暖化不在其中，当然就更谈不上世界末日了。值得注意的是，研究提到撒哈拉以南非洲，那里2021年人口近11亿7000万人，2008年总和生育率均大于4，超过40%的人口年龄在15岁以下。如果改善这些人的生活水平，或许能让世界多产出几个探索星际移民的伊隆·马斯克，解决更多人类的问题。那就真是功德无量了。

（作者是《联合早报》言论组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