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敦：从戈尔巴乔夫评价差异看俄罗斯政治

大串敦

苏联前总统戈尔巴乔夫今年8月30日去世。像他这样国内评价和国外评价反差之大的政治家实在不多。包括日本和西方，大概都是如下评价——他试图改革逐渐衰退的苏联政治经济体制，在封闭的体制打开一扇窗，给人们带来了自由；他也改善了与西方的关系，结束了冷战。

相比这种正面评价，俄罗斯国内对他的评价，除了从备受期待的就任之初到1990年前半期外，皆是负面的。在戈尔巴乔夫去世后进行的俄罗斯国内舆论调查结果显示，有大约六成人持负面评价，特别是对苏联解体和之后混乱有记忆的46岁以上的人，约七成给予负面评价。关于他在国内负面评价的各种原因，有很多一直被谈论。

首先，在今天的大多数俄罗斯人看来，戈尔巴乔夫一手导致苏联解体，是使俄罗斯从大国地位上跌落下来的罪魁祸首。尽管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重组联邦的尝试失败，在与俄罗斯共和国总统叶利钦的政治斗争中又失利，才致使苏联解体。

另外，戈尔巴乔夫也被视为制造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政治经济混乱开端的领导人。在此之前，虽然坎坷，但一直处于正增长的苏联经济，在1990年正式进入负增长。当时，西方媒体常常报道商品被抢空的超市。苏联解体后，经济出现了真正的崩溃，俄国人都认为他是始作俑者；尽管如此，这一切也不是戈尔巴乔夫希望的结果。无论是联邦重组，还是政治经济改革，他都曾尝试改善，但最终由于他的改革，反而加剧了恶化的程度。

改革受挫的原因还有他的领导风格问题。戈尔巴乔夫的决策经常是独断专行，不倾听一线的声音，只是与一部分亲信协商后就做出决策向下推行。这也是很多苏联共产党干部认为戈尔巴乔夫虽然把整个社会民主化了，却没有把党民主化的原因。

戈尔巴乔夫作为组织者也存在问题。他在大胆改组共产党官僚机构的同时，却在整顿代替组织方面没有跟进，以致连他的亲信都表示不满。例如，1990年创立的苏联总统职位，在法律上拥有很强的权限，但却没有准备作为辅助总统工作的官僚机构。这些问题交织在一起，降低了戈尔巴乔夫在国内的评价。

相反，现任总统普京在国外，尤其是在西方，被视为权威主义领导人遭受差评，但在国内却一直保持很高的人气。普京的人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戈尔巴乔夫获得负面评价的领域取得了成果。舆论调查显示，普京的功绩首先是让俄罗斯作为大国复苏。直到俄乌战争之前，可以说普京执政下的俄罗斯，已经在相当程度上恢复了20世纪90年代失去的在国际社会上的威信，无论是中东还是非洲，俄罗斯的影响力都在不断扩大。

从经济上看，从普京就任总统的2000年开始，到2008年受到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为止，俄罗斯经济直线增长，也比较快地摆脱了世界金融危机的影响。俄国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以后，虽然面临西方国家的经济制裁，但并没有造成那么大的经济停滞。当然，这些是依靠普京政权的政策稳妥，还是依靠一味上涨的油价，尚有争议的余地，但普通市民的生活已经脱离困难，却是事实。

俄罗斯作为大国复苏，经济上实现增长，市民生活得到改善的同时，与西方的关系却开始紧张。作为区域大国，普京将乌克兰等苏联前加盟共和国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每当势力范围内发生以“颜色革命”为首的政治变动时，就会解释为西方阴谋和西方对自己势力范围的干涉。他认为北约的势力范围扩大，构成对俄罗斯势力范围的威胁。这和戈尔巴乔夫对外成功对内失败的局面，截然相反。

当然，两人截然相反的评价，今后未必会持续下去。目前的俄乌战争可能会使此前普京的成就化为乌有。另外，即使是戈尔巴乔夫的评价，从长远的历史来看，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事实上，俄罗斯人总体上对戈尔巴乔夫持负面评价；不过，在18岁至30岁的年轻人中，肯定与否定则是各半。

不管俄乌战争会出现怎样的结局，日本今后也不得不与俄罗斯保持某种关系。届时，应该认识到，俄罗斯可能对事物的评价，与外界有某些不同。

作者是日本庆应义塾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