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松泉:政治领袖切忌“颠覆性错误”
丁松泉
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虽然已数千年,有无数的事件和人物记不胜记,但在历史学者那里,如同现在流行的短视频一般历历在目。普京的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历时已逾两月,无论胜负,留在历史上的,如同他的前辈勃列日涅夫入侵阿富汗那样,是政治领袖的又一个“颠覆性错误”。
政治领袖站在权力之巅俯视一切,有远大理想和政治抱负,或者有挥之不去的勃勃野心,用爱国主义或其他意识形态作包装和动员,试图成就其宏图大业。但是其中一些人,或者违反世界潮流、民心所向;或者高估自我与形势,低估敌人与风险;或者得寸进尺,不知限度与克制,犯下颠覆性错误,不仅所谓的抱负毁于一旦,许多人甚至导致个人的自我毁灭。
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拿破仑是公认的历史英雄,大哲学家黑格尔称其为“马背上的世界精神”。他反击欧洲反革命王朝的战争,曾被其他受压迫民族看作是一种解放力量。但是无限制的对外征战,逐步丧失了革命初衷,变成霸权利益的追逐,战争的性质随之改变,被其他民族看作是侵略战争。在此情况下远征莫斯科,大败而返,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打过很多胜仗,但是,滑铁卢战役抹去了一切的记忆。
希特勒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法等国民众普遍强烈企望和平、反对战争的心理,初试进军莱茵兰成功,再试慕尼黑,向英国主导绥靖政策的首相张伯伦口口声声表示,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是他在欧洲的最后一次领土野心。这个问题解决之后,不管捷克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再感兴趣了,“这是我在欧洲的最后一次领土要求”。他再次得手,骗得英国真诚热爱和平的谦谦君子张伯伦,在伦敦机场向渴望和平的英国人民声称他带回了“我们时代的和平”。但是,当希特勒向波兰发动闪电战后,一向对他绥靖的张伯伦感到被欺骗的羞辱和无比愤怒,坚决向他宣战。希特勒把自己和世界带入第二次世界大战,纳粹德国和希特勒的结局众所周知。
法西斯的发明者“领袖”墨索里尼,在意大利实行21年稳定的独裁统治。丘吉尔曾这样评论:“在这段时间,他把在1919年可能陷入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意大利人民拯救出来,使他们在欧洲的地位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民族的生命获得一种新的生机。意大利帝国在北非建立起来了。意大利国内的许多重大公共工程也完成了。1935年,这个法西斯领袖以他的毅力制服了国际联盟……,并能够完成他对阿比西尼亚的出征。”
但他犯了一个颠覆性错误,1940年6月希特勒打败法国后,他向英、法两国宣战。按照丘吉尔的说法,如果他不采取这种行动,他很可能使意大利保持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受到双方的奉承和报酬,并从其他国家的相互斗争中,取得巨大财富与繁荣。他不理解英国的力量以及英国背后美国的力量。美国在1917年跨越大西洋,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历史,没有进入他的思维演绎,让他也走向了毁灭。与此同时,在著名的西班牙内战中崛起的佛朗哥将军,虽然在内战中得到德、意两个法西斯国家的支持,但他就是抵制希特勒的威逼利诱,拒绝参战,让西班牙避免了二战的炮火,让政权维持到1970年代寿终正寝。这是他的政治智慧。
同样的颠覆性错误还可以列举很多,包括萨达姆入侵科威特。威权体制特别是马克斯·韦伯所指出的克里斯玛,即魅力型领袖,屡屡犯下颠覆性错误。除了权力的自负和傲慢、低估敌人、小集团决策和看不清潮流大势外,其中一个重要的政治机理是,他们须要通过一系列的新行动来维持其魅力。这种魅力在日常政治中会不断磨损。
民主体制下的政治领袖,也会因为过度的野心或内在的不自信,犯下颠覆性错误。中华民国建国后,袁世凯曾经被参议院推选为非常大总统、正式大总统、终身大总统,权力和荣耀达致巅峰,却执迷不悟,复辟帝制,认不清历史潮流和民主共和已经深入人心的政治现实。这点,不同类型的军人如蔡锷、段祺瑞都是非常清醒和坚定的。美国前总统尼克逊在结束越战、改变中美关系、与苏联关系缓和的情况下,本可以从容应对连任大选,却搞出个水门事件,美国宪政史上的大丑闻,身败名裂。
还须要引以为戒的是台湾韩国瑜选举案例。韩国瑜只身挑战民进党大票仓高雄,以一系列近乎完美的论述和选举操作,取得高雄市长选举的胜利,却在仅仅三个月后,罔顾民意,不听身边一些人士的劝阻,贪心不足蛇吞象,急于参加总统大选,不仅自己遭到失败和羞辱,使国民党失去难得的高雄执政机会,更严重伤害到国民党在台湾民众中的信用和形象。韩国瑜本有望成为国民党重要的政治领袖。不得不叹:古今多少事,都付谈笑中。
孙子兵法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亚太经合组织工商领导人峰会演讲时指出,“中国是一个大国,决不能在根本性问题上出现颠覆性错误,一旦出现就无法挽回、无法弥补”。普京这次“特别军事行动”,就缺乏这种战略清醒。
作者任教于中国湖州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