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战争都是残酷无情的

吴俊刚专栏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战争已经打了一个多月，双方死伤无数。在无情的炮火轰击下，不只是在前线战斗的士兵随时都可能丧命，一些平民也遭殃。但最近人们的视线似乎被转移了，不是这场战争的本质，而是指俄军犯下了战争罪，滥杀无辜平民。这其实是信息战的结果。

现代战争的一个特点，是信息战场的开发，因为网络和社交媒体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因此，我们看到，互联网上，尤其是社交媒体上的炮火和前线同样猛烈，而且是全天候24小时持续进行，许多人都已被炸得晕头转向。

信息武器化，古已有之，如散播假消息和挑拨离间，是兵家惯用的手段。但有了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现代信息战就更厉害了。任何信息都可以在瞬间就传播到每个人的手机或电脑，直接影响每个人，削弱、加强或是改变原有的看法、想法和立场。

在信息战中，弄虚作假不是问题，混淆黑白、煽动种族情绪也都不是问题，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信息战的目的可以是多重的，如分化团结、挑拨离间、动摇军心等。

乌克兰战争引发的信息战，战事最激烈的应该是华文和英文世界之间的战场（或可说是中西之战），主要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和中国。新加坡刚好存在华英不同教育背景的两个“世界”（当然不是黑白分明，只是大致如此），因此深受波及。

信息战在民众当中所起的分裂作用不容小觑，但政府迄今为止似乎没有很好的对策。政府没有“网军”，新加坡又是个开放社会，因此不可能像中国那样，封禁外国的社交媒体和搜索引擎。因此，只能靠民众本身提高识别力，尽量多参照不同的信息来源，不要盲信一方，免受误导。这肯定并非易事。

比方，在新加坡的立场问题上，就有不同的认知和看法。政府也许可以通过基层组织网络，向这些组织的成员阐明政府的立场，说明决策背后的缘由，但要进一步辐射到民众中却不容易。这一来，等于触角就无法伸向广大的社交媒体用户，也难以化解社交媒体所起的分化作用。

除了信息战场，另外一个重要的战场是国际舞台，这包括联合国等各个国际组织和平台。这些平台的战事同样非常激烈。谴责俄罗斯还是不谴责？经济制裁还是不制裁？战事一波接一波，各国舆情也因此变得更加混乱。

最新一轮战事是在联合国大会展开。以美国为首的58国推动提出要求暂停俄罗斯在人权理事会成员资格的决议草案，表决结果，93个国家赞成，24个国家反对，58个国家弃权，获得通过。强烈谴责俄罗斯侵略行动的新加坡，却投下了弃权票。

未有确凿证据前不先定罪惩罚

这引起一些国人的不解。外交部因此通过媒体解释，理由其实很简单：联合国的独立调查团的相关调查报告还未出炉。外交部发言人说，新加坡对从布查（Bucha）等其他多名平民伤亡、民用基础设施等遭摧毁的乌克兰城镇所传出的报道和图像，表达“严正关切和不安”。

简单说，就是不先斩后奏，或者说，在未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宜先定罪惩罚。不过，为什么会有这个先斩后奏的决议草案出现呢？无他，就是要在第一时间抢占信息战的道德高地，使俄罗斯处于舆论劣势，无法招架。

据4月3日乌克兰媒体报道，在俄军撤走后，乌官方在基辅州布查市发现410具平民遗体，乌政府指控这是俄罗斯的“种族灭绝”行为。有关的信息和图片被世界媒体争相报道转载，也成了俄军屠杀平民的罪证。其实，战火从2月24日点燃以来，牺牲人数何止数百，无辜百姓枉死，是任何一场战争的必然结果，但战争的悲惨结局总是很快就被人遗忘。

我们不妨略举数例以见一斑。第一个例子，是从1955年打到1975年的越南战争。这是最惨烈的现代战争之一，没人知道确实的死伤数字，但美军在越战中的狂轰滥炸已是举世皆知的事。一位美国空军将领甚至说要把越南炸回石器时代。有报道说，美国当时在越南、老挝和柬埔寨共投下了约800万吨的炸弹，相当于二战时投弹吨数的三倍。

1995年越南政府发布的估计数字则为：南北越双方的平民死者总数达200万人，北越的死亡军人则为110万人。有些乐龄人士也许还记得曾经震惊世界的“美莱村屠杀事件”。这是美军陆军某连官兵于1968年3月16日干下的罪行。他们一举杀害了美莱村数百名手无寸铁的平民，轮奸妇女，肢解尸体，兽行令人发指。这不也是战争罪行吗？但死者已矣，追责又何用？

第二个例子，是1999年科索沃战争中，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对南斯拉夫的轰炸行动，从1999年3月24日到6月10日，前后持续78天，一直炸到南斯拉夫从科索沃撤军。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也在轰炸行动中被美国军机炸中，有三人死于非命。美国后来说是误炸。这场轰炸行动并未得到联合国安理会的允准。

据报道，北约军机在两个多月的空袭行动中，总共出动3万8000架次，发射导弹2300枚，投下炸弹1万4000枚。塞尔维亚政府估计，至少有2500名平民被炸死，伤者多达1万2500人。但实际数目无法确定。

轰炸行动也炸毁了2万5000所民房，470公里长的公路和600公里铁路。北约的轰炸打的是阻止种族清洗（指塞尔维亚人对阿尔巴尼亚人的迫害）的旗号，虽属非法行动，但事后也不了了之，因为那时的南斯拉夫已四分五裂，铁托时代的荣光早已陨灭，根本无力反抗。

第三个例子是持续至今七年多的也门战争。也门位于阿拉伯半岛南端，北边与沙特阿拉伯接壤，东边是阿曼。这个中东穷国历史复杂，说来话长。只说2014年爆发了内战，占少数的什叶派胡塞武装起义，攻占了首都萨那，迫使占多数的逊尼派政府辞职，总统逃亡沙特。

内战很快就变成代理人战争。什叶派的伊朗支持胡塞武装，沙特等逊尼派政府则支持也门流亡政府。约三个月后，由沙特领导的几个国家，发动对也门胡塞武装据点的大规模空袭行动，美英等国为空袭提供军事物资和军事情报支援。此外，沙特联军也对也门实行了海陆空全面封锁。

旷日持久的战争已使也门出现可怕的人道主义危机，2000多万人口中有75%在贫穷线上挣扎度日。战争直接间接导致的死亡人数已超过37万人，其中不少被炸死，更多的则是因缺粮缺水和染疾而死。原本是联合国最关注的人道主义危机，现在不幸被乌克兰战争完全掩盖了，少有人去管那里的人道危机，更不会有人去追究战争罪行。

战争都是残酷无情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仇恨也必然会随着死伤而加深，敌对双方虐杀俘虏并肢解尸体，或是滥杀无辜，就是仇恨的发泄。

世界所有爱好和平珍惜和平的国家，必须联合起来反对一切战争。只有止战，才能防止所谓的战争罪行。新加坡人尤应旗帜鲜明地反战，尤其是那些未受入侵威胁的情况下发起的侵略他国主权的战争，而不是跟着别人的信息战团团转。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