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农：乌克兰战事催化能源重心东移

时事透视

3月下旬，随着乌克兰战事进入第二个月，德国联邦政府的经济事务和气候行动部称，正在积极减低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欧洲能源价格的持续上升，已影响到德国等国内工业的生产力，很多欧洲工厂都害怕俄罗斯可能会断供天然气导致停产。

德国总理朔尔茨3月上旬在回应俄军在乌克兰进行的军事行动时说，国防开支会上调到北约所要求的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他也宣布会额外增加1000亿美元资金为德军添置基本军备，也会向乌克兰送出军备，打破了德国长久以来不向冲突军事区域提供军备的政策。朔尔茨并提出会尽快减低对俄国天然气占总需求55%的依赖。

然而，朔尔茨的决定随即引发国内外争议。他向乌克兰提供的部分武器，被指为苏联时期东德制的过时及折旧导弹。看来德俄多年来所发展的伙伴关系，已被乌克兰战事影响，使朔尔茨陷入两难。

本文透过探讨乌克兰战事如何影响德国及欧洲与俄罗斯之间的能源关系，提出乌克兰战事正催化欧亚能源投资重心向东移的趋势。

德俄关系成重灾区

受到2015年所签署的《巴黎协定》的约束，德国为了尽责遏阻全球暖化趋势，决定关闭核电厂和煤能发电设施。这政策使德国和欧洲多国增加了对俄国天然气的依赖，德国因此一直拒绝接受美国叫停“北溪二号”（Nord Stream 2）输油气管道工程的要求。

“北溪二号”能让俄国更直接地经波罗的海向德国和欧洲大陆输气，无须经过波兰、乌克兰和白罗斯等苏联前加盟共和国与华沙集团国家。德俄能源经济伙伴关系可让德国成为欧洲从俄国更直接输入能源的枢纽，德国则向俄国输出货品和科技以作交换。美国政府一直尝试破坏德俄能源经济伙伴关系，务使德俄脱钩，但未有成功。

乌克兰战事使柏林突然必须宣布冻结已投资120亿美元建筑的“北溪二号”输气管道的工程计划，同时也打击了德俄合作关系。因为德国同意向俄国实施制裁，柏林便须要寻求能代替俄国天然气的方案。与此同时，美国今年首两个月增加共15%天然气出口到欧洲，使美国页岩气油开采业得益。

但要德国和欧洲国家突然间转向美国、挪威、卡塔尔、阿尔及利亚和澳大利亚等入口天然气及其他能源的做法存在风险。一方面，世界天然气价格持续上升，这些国家开出的价钱未必比俄国具竞争力。

另一方面，从更远国家和地区引入能源的方案，可能变相使德国、法国和欧洲更依赖煤炭和化石燃料，增加碳排放量而违反《巴黎协定》规定。

乌克兰冲突让美国部分达到它对欧洲地缘政治的一个目标：使德国和欧洲同俄国脱钩乃至为敌，使美国能专注在印度太平洋地区围堵中国。

另一边厢，法国政府则一直提出必须以外交方案缓解乌克兰冲突。总统马克龙是西方世界唯一仍与普京有定期接触的国家元首，他也致力使莫斯科重回谈判桌。乌克兰冲突也为马克龙提出欧洲要达到“战略自主”的说法提供助力，使欧盟更意识到夹在美俄之间，必须好好保护欧洲的安全和利益；意识到虽然很多欧盟国家是北约成员国，但欧盟和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在这次乌克兰危机中的安全考虑和利益，并非完全一致。

欧洲能源前景存不确定性

主要原因是俄国仍是欧盟的近邻，欧洲不能容许被美国利用，在欧洲大陆与俄国进行间接冲突或直接开战。受任何军事对抗直接损害的仍是欧洲，并非美国。再者，欧洲已受到乌国危机所引发的人道危机、能源危机和核战争威胁等冲击，美国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少。

从地缘政治后果看，乌克兰战事的最大输家是乌克兰人民，其次是俄罗斯和欧洲国家。美国则因没有直接介入战事和增加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成为短期得益者。

有西方投资风险分析顾问公司提出，虽然欧洲短期内仍可满足天然气需求，但长远前景存在不确定性。因为俄国供应全欧盟38%的天然气，如果欧盟透过制裁切断俄国天然气供应，欧洲未必有足够天然气储存量渡过明年冬天。再者，能源价格持续上升可能会令欧洲消费者无法负担，而导致欧洲能源公司出现倒闭潮。欧洲能源危机可能触发另一场全球经济衰退。除了天然气，俄国也供应欧洲30%的冶金煤（metallurgical coal）和超过60%的热能煤（thermal coal）。可见欧俄能源合作具相当深度。

自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国已采取措施规避和减缓西方制裁对国家经济的影响，包括减低依赖以美元结算的SWIFT国际支付系统。有理由相信，俄国经济有能力承受这次因乌克兰战事被西方制裁所造成的影响。

欧盟也无权阻止俄国向个别欧洲国家供应能源。在全球能源价格飙升的大趋势底下，欧洲国家虽然会积极寻找俄国能源代替品，但长远而言，欧洲在一定程度上仍要依赖俄国能源供应。

乌克兰战事已经影响俄欧能源伙伴关系，并削弱了未来欧洲能源市场的确定性。欧洲会减低对俄国能源的依赖，莫斯科已准备将其庞大能源供应转向亚洲地区。

有证据显示，2016年以来，除了成为中国最大石油输入国，俄国能源已输出到其他亚洲国家。例如在去年，日本从俄国进口的天然气已占全国9%需求量，比中国的7%为高。再者，俄国出口的热能煤已占亚洲输入总量的10%。

以上趋势说明，只要亚洲各国能珍惜地区和平，亚洲将成为全球能源供应和投资避险的集结地。全球能源经济东移的趋势，已被乌克兰冲突进一步加速。因为涉及俄国这个能源大国，未来全球能源交易的去美元化趋势也难以逆转。

作者是英国巴斯大学政治、语言

及国际研究学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