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梅：关于钱的这些事

提高消费税固然是解决国家收入不足的方法之一，但它也有些不足以回应时宜的地方。

过年的时候很多人都希望自己在新的一年里财运亨通，2022壬寅虎年更是如此。老虎还没来，2022年一开年的牛尾巴就发生了几件与“钱”有关的大事。

首先华侨银行客户坠入钓鱼短信骗局，被盗取850万元，受害者从十几岁到几十岁，一时间卷起有关互联网安全的千堆雪。

网络黑客盗取不同机构和组织的资料事件已经屡见不鲜，关于辨识假网站、钓鱼短信和电邮的宣导工作一直都在进行，一些公司还特制了网络安全课和网上问答，教导人们如何辨识可疑网站。多数人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直到下一次骗案发生，而且威胁到自己的钱包时，才突然着急起来。

这一次华侨银行决定“善意赔付”，承担了所有损失，让受害的小市民松了一口气，对银行严重受打击的信誉也有止损作用。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银行善意赔付，下次骗子换个手法出击，再有人掉进陷阱里，银行或其他机构未必有义务承担损失。

今年与钱有关的第二件事是消费税眼看快提高了。

李显龙总理在今年的新年献词中就明示，随着新加坡经济走出低迷，政府也将着手推动调整消费税的工作，2022年的财政预算案将为新加坡下一阶段的发展，奠定可靠和可持续的财政基础。

回看新加坡的消费税历程，消费税在1994年推出，最早是3%。

2003年和2004年分两个阶段提高到5%，2007年再上调至目前的7%。过去14年来消费税率没有更改，一直到2018年，时任财政部长王瑞杰在预算案中提出将在几年内把消费税提高两个百分点。他当时表示，消费税调高两个百分点，预计增加的税收相当于每年国内生产总值（GDP）的约0.7％，这还不包括为缓解消费税对低收入者冲击而提出的补助配套开销。

随着新加坡进入老龄化社会，医疗保健方面的花费不断增加，为了确保社会流动而不断增加的学前教育投入，以及各方面的安全开支，都会使整体开支进一步上升。如果把保持永续发展的环保措施也考虑进去，提高两个百分点的消费税，不足以应付这些增加的需要。

国家开销增加，这是个不需要辩论的问题。即使不计算这两年为了对抗冠病提出的各种措施和援助，单看医疗保健的需要和教育的投资，就知道如果收入不增加，将难以为继。有人建议两个百分点的消费税像2003年那样分两年提高，我认为既然调涨势在必行，而且铺陈了四年，应该果断地像2007年一样一步到位，再给予需要帮助的群体足够的帮助，在行有余力时一次过处理冲击，好过分两次的阵痛。

消费税的调整是短期问题，长期来说消费税这个增税工具有其局限。

消费税向所有花钱的人征税，其中的假设是钱多的人花钱一定比钱少的人多，那么缴付得也多，然后再从征得的税收中拨款补贴钱少的人，抵消消费税对他们的冲击，剩下的就是政府的净收入。消费税推出28年来，新加坡社会和经济结构发生很大的变化，人们对生活与物质的观念和欲望、社会财富的分配等等，已经和当年不同。

多年来通过教育与技能提升，加上经济策略奏效，创造了许多优质工作机会，培养出一个厚实的新中产阶层，他们收入提高了，心理却越来越不平衡。这是因为中产阶层往往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夹心层，一方面知道自己的经济能力不再处于政府会出手援助的中下层，另一方面受到一般世俗的诱惑，有许多物质欲望要满足，比如买私宅、名车、名表、较豪华旅游等等，他们是受消费税冲击最大的一群。

中产花费多，比他们更有钱的富豪们不是花费更多吗？

其实未必，就算富豪花的钱比一般手头宽裕的人多一些，他们赚钱的速度比花钱的速度快许多。特别近十年来的新科技企业、新兴商业模式和巨额融资方式，造就了不少非传统超级富豪。他们或许通过商业活动纳税，有些因持有的公司尚处于亏损甚至不需要缴税，能直接让他们履行纳税义务的是个人所得税和消费税，还有如果他们买豪宅，100万元以上的部分，都必须缴付更高的4%印花税率。

其他方面的花费，新一代超级高收入者可能和一般同龄的中产一样。他们也崇尚低浪费、简单生活的时代思潮，在新加坡这个和谐稳定的地方，可以很随意而且安全地自由行动。

我知道一些超级富豪周末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带着家人在东海岸骑脚踏车、跑步、遛狗，喝着和我一样的黑咖啡。如果不是生意上需要见客，他们用来代步的是很普通的汽车。科技新贵还不戴万元起跳的名表，他们戴的是一般中产家庭给孩子买的苹果手表。

我并非仇富，也不认为有钱人一定为富不仁，实际上许多新贵和他们的同代人一样保有一些理想主义，他们也愿意探讨富裕者的社会承担与他们通过社会资源得到的致富机会是不是成正比，他们甚至同意应该贡献更多。

超过百名全球超级富豪组成的“爱国百万富翁”团体本月19日发表公开信，敦促各国政府向他们征税，以帮助解决贫富差距问题。有人批评，这项呼吁把贫富差距的全球问题过度简单化了，但我相信他们的出发点是希望世界更和谐与公平。

征税自然不是个简单的问题，特别是在这个经济结构已经转变的时候，除了提高消费税这个手段外，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更合理与公平地增加国家收入？财政预算案必须探讨新的药方，才能更好地调理好身子应付未来挑战。

（作者是《联合早报》执行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