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达:“两个美国”在民主山路上跋涉
特朗普的对外原则没有多少价值关怀,但不等于未来的国安和外交团队也缺乏价值关怀。相对于拜登政府国安顾问沙利文和国务卿布林肯那样的谦谦君子,特朗普团队应该是鹰派重新集结,为了美国利益会出手凶狠,当仁不让。
30多年前正值苏联集团解体的历史时刻,美国学者福山曾喜出望外,预告世界即将进入“历史的终结”,现代文明和民主自由法治的大潮必将荡涤世界,推动天下大同。现在回眸,福山的愿景依然有效,但实现过程却面对众多坎坷和崎岖。
即便像美国这样的成熟民主社会,也不存在民主一旦到位,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的情况。民主社会所面临的问题与非民主社会不可同日而语,前者的考验是如何优化发展民主,后者的挑战是如何争取建立民主。民主和现代文明发展的历程可以是一波三折,左右互博,有时还会严重对立和冲突,前进道路上的新问题新考验层出不穷。民主是个好东西,好的东西不容易。
以美国目前的社会文化状态和走势,如果可以把这个国家分成两大部分:“东西海岸美国”及“其余地区美国”,民主党的哈里斯在此轮大选中,作为少数族裔女性候选人,应可顺利当选为前一个美国的总统,共和党的特朗普也可以顺利当选为后一个美国的总统。这种地区差异和失衡,不一定代表美国的政治撕裂,更准确地说,是代表总体综合发展水平的差异,其中也不乏极端自由与极端保守的文化和观念对冲。
“其余地区美国”依然敏感脆弱
有人会问,美国这种巨大的地区差异和失衡,为何在25年前没怎么听说过?因为25年前还没有经济产业全球化,没有数码技术与人工智能革命的第四次浪潮,没有新文化伦理,新移民融合,以及新世界格局的演化。当美国还在为赢得冷战胜利而沾沾自喜时,新一波时代大潮已悄然而至,美国在这样的冲击震荡下,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美国的东西两岸是全球化的推动者和受益者,不幸的是,美国其余地区开始感到掉队和失落。美国原先的综合国力格局,是东西两岸作为发达的大脑,其余部分是强健的躯干,两者强强互动,相得益彰。但在过去25年中,美国身体上的部分肌肉出现松弛甚至萎缩。特朗普在2017年上台后,开始对美国力量进行修补和矫正,四年后拜登上台,在很大程度上继承特朗普的方向,整体国力开始逐步恢复。
但“其余地区美国”依然敏感和脆弱,遇到后疫情阶段和俄乌战争引发的通货膨胀、南部边境非法移民潮的冲击,以及新科技和文化变革带来的各种震荡,难免产生异常强烈的反感情绪和自保诉求。
特朗普准确把握这批选民的脉搏,集中火力推动他特有的民粹政治理念和议程,终于赢得此轮大选重返白宫。哈里斯即使有东西左右两个大脑的强烈推动,和新生代美国政治人物的追求,也难敌大脑只能是躯干总体一部分的事实。躯干上出了状况,大脑也难以置之度外,于是哈里斯败选,美国新生代政治难产。
关于美国民主目前的状态评估,可说运作程序已基本走出2020年大选的低谷,普遍恢复正常。这对某些阴谋论热衷者,时刻准备只要自己拥护的候选人胜选,就公正公平,一旦败选就是选举舞弊,无疑颇具讽刺。明明是自己君子风范不够,败选了输不起,却毫无证据地指责选举程序舞弊,用无赖习气取代科学态度。这种不堪的做派,希望现在能够翻页成为历史。
同时必须承认,美国民主及产品选择的质量有所下滑。共和党人原先的政治楷模,譬如前总统里根,善于行内圣外王之道,对内振兴国计民生,对外赢得冷战胜局,优雅的天鹅绒下,不乏强大铁拳,让美国真正重新伟大。
目前美国总统这个职位的综合素质含量明显下滑。有人可能不服气,怎么下滑了?一个简单做法就可检验:这还是一位让孩子可以仰视拥戴为拥有较高道德、诚实和教养的美国总统吗?
特朗普虽有不乏敏锐的问题识别能力、政治鼓动力与强力执行手段,但世界观、价值观与市井习气,基本属于民粹主义和商人从政的水准。作为时代的一个过渡型政治人物,他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再次入主白宫就是证明。但如果指望他能带领美国重回辉煌巅峰,可能有些勉为其难。美国社会反倒是须要时常睁大双眼,严防特朗普突破损害美国民主的基本原则和宪法底线。
民主党新生代须学会直面差异
民主党的新生代领导人,则必须学会直面目前东西两岸与其余地区显著差异这个事实,也就是说民主党欲重振美国和自我,必须首先找到振兴整合美国其余地区的钥匙,而且这把钥匙还不可偏差片面,画饼充饥,而是要全面脚踏实地,综合治理。否则,就容易沦为盲人摸象,不得要领。
这其中一个关键玄机是,本来民主党基本盘是工薪蓝领与中小企业,共和党基本盘是企业家和大公司。但目前似乎有些位置颠倒,支持特朗普的基本盘反而深入到乡镇腹地,颇为接地气;而民主党却似乎成了精英和明星的政党,有些高高在上,夸夸其谈。此轮大选,哈里斯在七个摇摆州无一取胜,据统计就是由那些平日沉默,经常被民调忽略的乡镇选民群体出手定了乾坤,让特朗普获胜。一人一票的选举就是可以产生这样的颠覆性后果。
当然,还有一些人性深处的芥蒂和阴影,譬如对种族、性别、出身等因素的成见以至于偏见,也是民调一般很难识别和察觉的成分,但却又是真实敏感的客观存在。特朗普回归白宫,这次已没有连任压力(编按:美国宪法第22修正案规定一个人一生被选为总统最多两次),未来接班人应该是少壮派副总统万斯。重回在野党行列的哈里斯,四年后是否还有机会代表民主党卷土重来,还是一个问号;要打破女性当选美国总统的玻璃天花板,似乎仍需时日。
至于下一阶段美国政治的重点,应当是以国内事务为主,在国际事务上不太会主动出击,可能还将有所收缩。但美国国内事务也牵扯国际问题,譬如外贸关税、驱逐非法移民、禁止某些国家人员入境等等,都会涉及外国和外交。特朗普已将民粹主义包装成爱国主义,竞选期间许下的不少诺言有待兑现。从上个任期表现来看,他许下的承诺一般会落实,但是否能贯彻始终,还有待观察。
特朗普的对外原则没有多少价值关怀,政策主要围绕着利益的对等交换,譬如美国经济不能赤字吃亏,安全不能出漏洞。但这不等于特朗普未来的国安和外交团队也缺乏价值关怀。对拜登政府布下的各种地缘政治棋局,特朗普政府应该会继承发扬下去。而且相对于拜登政府国安顾问沙利文和国务卿布林肯那样的谦谦君子,特朗普的团队应该是鹰派重新集结,为了美国利益会出手凶狠,当仁不让。
总之,美国的民主还在山路上跋涉,何时会重返阳关大道还难以预知。美国民主的历程,再次证明历史远未终结,即便现代文明也是任重道远,关山重重,崎岖漫漫。我们当心怀彼岸,但踏踏实实地努力和突破,必须在此岸展开。
作者是在美国的国际文化战略研究和咨询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