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美国总统选举的四年一问
新加坡只是一个小岛,一座城市,犹如一艘小船,船翻了就很难有重生的机会。要学美国的话,首先得解决一个问题:如何避免翻船。小国面对诸多与生俱来的局限,不幸生为小国,必须现实地面对和认知这些局限,并在这个基础上谋求生存之道。
1980年里根和卡特竞选总统,在电视辩论会总结陈词时如此一问:下星期二你们就要去投票做决定,当你站在投票箱前要做决定时,不妨问一问自己,你现在比四年前过得更好吗?在店铺里更容易买到东西吗?失业率比四年前高还是低?美国是否和四年前一样受世界尊重?你是否觉得更加安全了?
现在有不少评论者说,当年里根就是凭此惊天一问,一举击倒卡特,入主白宫,而他在执政八年期间,也确实做到使美国的经济出现一片繁荣景象。至于其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给美国带来多少后遗症,这是题外话。只说这一问,后来便成了每届大选的总统候选人挑战在任者的不可或缺之问。
美国总统四年一任,选举年若遇上对政府不利的形势,挑战者就有很多子弹可以进攻。反之,若形势大好,比方经济繁荣,就业市场良好,人们实际收入普遍增加,寻求连任者就有很多可以自我吹嘘的素材。里根挑战卡特那年,刚好是美国处于滞胀的年代,卡特因此败下阵来。四年前,特朗普寻求连任,本来形势不错,哪知出现了冠病这只黑天鹅,结果惨遭拜登淘汰。特朗普大意失荆州,咎由自取,但却心有不甘,因此闹出前所未有的冲撞国会山事件。
选举又到了,特朗普再次成为共和党候选人,面对拜登以及后来的哈里斯,他都不忘提出四年一问。那意思当然是要告诉选民,现在的情况比四年前糟糕。但实际情况又如何呢?美国经济看来表现还不错。今年第三季的增长达到2.8%,9月份新增25万份工作,10月份可能有11万。
但现在经济数据似乎已不太重要,因为美国中下层普遍觉得增长只是惠及1%的富人阶层,劳动阶层工资照样停滞。这是美国社会严重分化,贫富悬殊的结果。我们的老祖宗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此之谓也。加上这几年高通货膨胀压力倍增,物价腾涨,小老百姓自然都不会感觉生活比四年前更加好过。所以,很多美国劳动者仍然被特朗普喊出的口号吸引,要使美国再次伟大。
特朗普这个口号已经喊了整10年,意味着美国已经至少不伟大这么长的时间,于是两党候选人也就各说各话,最后就看谁能说动较多的摇摆选民(摇摆州主要指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佐治亚、北卡罗来纳、内华达、亚利桑那和密歇根七州)。因为,对共和与民主两党的铁粉来说,基本上就是死忠,不容易改变立场。
现在的情况几乎是五十对五十,即使在摇摆州,民调显示,特朗普和哈里斯的支持率也只有细微差距。因此,两人和两党在竞选的最后冲刺阶段,可说都卯足全力,也再不顾及任何禁忌,一味奋力动员,使出浑身解数,就是要把对手置于死地。结果是社会戾气的增加,很多人担心不管谁当选,都可能爆发动乱。
11月2日的新闻报道,一些地方已调动国民警卫队待命,商家也开始加固门窗,以防类似2020年大选后的暴力事件重演。华盛顿州州长英斯利说,具体信息显示,11月5日总统选举投票日可能发生暴力事件,州政府因此已部署国民警卫队戒备。“我要向人民保证,我们已充分做好应对准备。”
这就是美国的民主吗?它到底能达到什么目的?又会造成怎样的社会后果?无论如何,社会撕裂已是既成事实。在国际上,这对美国的民主形象看来也只会减分而不可能加分。效仿里根之问:美国是否还和四年前一样受世界尊重?无论如何,美国人总认为他们是世界第一的,即使已不再伟大。
新加坡的每四或五年一问也快到了,我们的大选最迟应该在明年底前举行。这几年来,我们同样遭遇世界性高通胀的压力,相信中低收入家庭感受尤深,尽管政府已连续好多次出手资助,如发放多轮的社区发展理事会邻里购物券、组屋居民水电费和杂费回扣、公民消费税补助券、年长公民和生活费特别补助等。但例如组屋售价不断攀升、拥车证突破10万元一张等极为吸睛的新闻,仍然会刺激人们敏感的神经,影响人们的感受。
11月1日,财政部发布两年一度的《新加坡公共部门绩效检讨》报告,评估新加坡在经济、安全、健康、住房、家庭、教育、就业、应对老龄化和退休和可持续发展等各方面的表现。这就是一份政绩报告。从各大主要方面来看,成绩都很不错。总理兼财政部长黄循财的看法是:“这确保我们的国家能维持平衡、包容和可持续的发展。整体来说,我们取得良好进展,但还有进步的空间,可以做得更好。”
以经济来说,自2021年以来持续增长,使过去五年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复合增长率提升至2.6%,接近疫情前五年的增幅。此外,因为有各种各样的津贴,新加坡人都买得起首套组屋,能应付医疗、交通等费用。也就是说,基本生活是没问题的。同样重要的是社会保持和谐安定,政治稳定,没有许多社会常见的动荡不安。我们也得感谢老天爷,没有各种各样的天灾,如台风、地震、水灾等等。
数据都摆在那儿,理性来说,大家都可以感到不同的满意度。但今天的新加坡已不是一两代人以前的新加坡。繁荣和发展带来了新的问题,新的想望。教育的改变也使人们的价值观逐渐改变,并向西方靠拢。人们依据的起点不同了;反对党现在也似乎羽翼已丰;过去认为的成就,现在或许被当成是理所当然。
这样的发展趋势似乎难以逆转,我们只能希望,新加坡的政治走向不会步美国后尘。因为,新加坡不是美国。美国的两党斗争,就像两帮人马在一艘航空母舰的甲板上格斗厮杀,但航母不会因而沉没。政党和政治人物在城市里恶斗,大多数老百姓还是能照常在城市之外的广袤土地上过活。这是一个天赋大国令人艳羡之处,有人说它有顽强的自我重生能力,事实是它够大,即使一直沦落,也可以沦落很久很久。
新加坡则不然。我们只是一个小岛,只是一座城市,犹如一艘小船,船翻了就很难有重生的机会。要学美国的话,首先得解决一个问题:如何避免翻船。小国面对诸多与生俱来的局限,不幸生为小国,必须现实地面对和认知这些局限,并在这个基础上谋求生存之道。
经过几代人的发展,有些新加坡人也许会以为我们已经到岸了,可以效仿西方国家的政治,但事实是,新加坡不可能变成一艘航空母舰。虽说小国之民不宜妄自菲薄,但也不能夜郎自大,务实地按符合国情的方式和规范过活,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人民行动党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