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德宇：日本“人手不足”有多严重？

几年前，日本对于如何开拓对外新商机，费尽思量。有人想到日本向来自豪的服务业，既然服务业有口皆碑，何不将服务业“外销”出去？

这是个仅能说，却做不了的构想。有形的商品可以出口，但无形的服务如何出口？如何创造外汇？议论一番，未掀波澜，但曾几何时，日本自身却已经面临服务业人手不足的困境。

服务业缺了人手，一如高科技产业缺了半导体晶片，整个产业将陷入瘫痪。我由近到远，谈谈近些年在日本的切身感受。

首先，理应按时配送到家的网上订货，因人手不足，无预警配送延期的事越来越多。打服务电话询问，因人手不足，大多只能对着自动语音讲话。请来到府服务的装修工人、清洁工人，因人手不足，全都是单枪匹马到场。附近的咖啡厅贴出告示，清楚写着“人手不足、周六营业到下午3时”。走几步路，到巴士站，公共巴士路线贴出告示：因巴士司机人手不足，整个路线取消。改搭德士，也因年轻人不足，大多遇到白发苍苍的老司机，乘客只能祈求一路平安。超级市场人手不足，收银机前总是大排长龙。到海边玩，救生员人手不足，泳客只能自求多福；只有两成海水浴场有救生员常驻。日本自卫队因人手不足，只能加强利用无人机或人工智能（AI）科技补强。

以上纯属我的“体感”，再看看统计数据如何呈现。以日本德士业为例，根据2022年的统计，德士司机从30万6847人减少到28万2168人，结果就是司机普遍高龄。福冈的德士司机半数以上超过65岁，70岁以上甚至高达22%。乘客在日本，有很大的机会搭上一台长辈开的德士。

根据最近一次调查，日本餐饮业者有四成表示店面处于“慢性人手不足”状态。配送业在2024年有14.2%的劳动力缺口，这解释了为何配送延迟的情况频频发生。如果再不改善，到了2030年，缺口将扩大到34.1%。

更要命的则是在老龄化的医疗业界人手不足。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38个会员国中，日本每1000人仅配有2.49名医生，屈居第27位，与第1位的奥地利（5.36名）相差三个人。日本护士由于需求量大，更是成为争夺的对象，平均每一个护士就有2.06个职缺在等着。

总之，日本人手不足在各行各业蔓延，如果用搜寻引擎输入“〇〇业界”，几乎都会自动跑出“人手不足”四字。根据日本最大企业调查公司“帝国bank data”的统计数据，日本十大缺人行业分别是：IT资讯业（77%）、建设（69%）、旅馆（69%）、维护／警备／检査（68%）、赁贷（67%）、医疗／福祉／保健卫生（66%）、运输／仓库（65%）、金融（65%）、汽车／汽车零件零售（62%）以及饮食店（58%）。

各业界人手不足的原因不一而足，但少子化是共通原因。日本政府近年来不断推出各类新政策，期望扭转少子化趋势，只是眼前面临的人手不足问题，无法靠多生孩子来立刻解决，于是政府又把期望放在引进国外劳动力之上。

日本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欢迎“单纯劳动者”。在日本的外国体力劳动者，名义多半是“技能实习”，日本自外国引进“实习生”，在工厂等地方实习技能，称假以时日可以回到母国奉献所能。这在表面上算是日本的“国际贡献”。但长此以往，不免引来“廉价劳力剥削”的骂名。自今年起，“技能实习”改称为“就劳育成”，也就是说，最终目的不再是请外国劳动力者早早离开日本回去贡献祖国，而是希望大家多多留下来协助日本，补充不足的劳动力。

除了“单纯劳动者”，对于外籍白领工作者也大开方便之门，原本申请门槛颇高的永久居留权开始松动，以往须要住满10年才能给予的永久居留权，现在只要是学有专长的所谓“高度人才”，符合要件，三年即可取得。求才若渴，一至于此。

看似敞开的国门，是否能解决日本人手不足的难题？横亘在眼前的对手，是另一个缺人缺工的亚洲国家：韩国。根据最新资料，韩国有92万外籍劳工，占人口1.77%，比日本的1.65%还高。尽管日本举国为了迎接外来劳动力，做出不少努力，但数十年不变的低薪资，成了这些努力的绊脚石。

他山之石，可以攻错。人手不足问题在未来十多年将如海啸一般，冲击东亚工业国家。这是个无法等闲视之的问题，考验各国执政者的智慧。

作者是旅日台湾信息管理系统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