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骏：马杜罗的民粹奇幻之旅

7月28日是委内瑞拉已故总统查韦斯70岁冥诞，在当天大选的选票上，现任总统马杜罗的相片出现多达13次，顺利以51.2%得票率击败反对派民主团结联盟（PUD）候选人、前外交官冈萨雷斯应属意料中事。今年1月26日，委内瑞拉最高法院取消反对派领袖马查多候选人资格，理由是她涉嫌贪污，因此被取消担任公职和参选资格15年，4月19日反对派推举74岁的冈萨雷斯为总统候选人。

马杜罗自2013年连续掌权11年以来，委内瑞拉经济严重萎缩，多达780万国民逃亡海外，占2830万人口的27.6%。难怪冈萨雷斯所属阵营的竞选口号之一是“让我们的子女回家”，因为数百万流落国外的难民大部分都是出国找寻机会的年轻人。

国际社会对委内瑞拉官方宣布的选举结果可分为认可派和质疑派。7月29日当天，认可派的古巴、洪都拉斯、玻利维亚、尼加拉瓜领导人均表示祝贺，中国除外交部于当天祝贺，国家主席习近平也于次日致电祝贺马杜罗连任。质疑派的秘鲁、巴拿马当天召回驻委大使，委内瑞拉外交部则宣布撤回驻阿根廷、智利、哥斯达黎加、秘鲁、巴拿马、多米尼加和乌拉圭七国外交人员，并要求七国同样撤回驻委外交代表，但对巴西则未表态。7月31日委内瑞拉宣布与秘鲁断交。

选后，委内瑞拉首都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委内瑞拉防长称，美帝国主义者及盟友试图发动政变，马杜罗号召人民武装力量挫败此次政变。俄罗斯说，委内瑞拉反对派不愿意接受败选事实，俄方呼吁不要让第三国趁机对委内瑞拉国内局势煽风点火，免遭外部干涉。

学者认为近20年来的委国大选，同样剧码重复出现，剧中主角有二：一是美国支持的旧统治集团，一是在2005年元月宣称要建设“21世纪社会主义”的新权力阵营，包括马杜罗。剧情则是，2013年以来的选举，旧集团一直大力宣扬若败选必定是政府舞弊偷走了民意，而欧美传媒大致都共同代为宣达。例如7月31日，欧盟外交事务高级代表博雷利就表示不会承认现阶段检票结果，他呼吁委内瑞拉有关官方公开检票记录允许核验。不承认现阶段官方选举结果的另一个原因，是反对派在一个公开网页上向公众提供的选举记录数据，与委内瑞拉官方宣布的结果完全不同，因此须要等到这些结果被完全和独立地验证。

回顾马杜罗11年总统任期内经历的挑战，堪称奇幻的民粹之旅。2013年3月5日，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因癌症去世，马杜罗出任临时总统。稍后国家选举委员会决定于4月14日举行总统选举，马杜罗代表执政的统一社会党（PSUV）参选，反对派推举卡普里莱斯角逐，结果马杜罗以50.66%的得票率获胜。他当时的竞选花招包括：坚持查韦斯是遭西方黑暗势力毒害，同年3月13日阿根廷主教当选教宗，乃因查韦斯向上帝说项，及查韦斯化身小鸟在教堂中对他说了“追求胜利”。美国胡佛研究所前研究员雷立夫对马杜罗的形容相当传神：“拉美魔幻写实小说中的人物”。

马杜罗接下查韦斯留下的结构性脱序的委内瑞拉后，沦为西方学界所称之失败国家。根据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发展学院今年6月18日公布的《2024年IMD世界竞争力年报》，委内瑞拉在67个受评国家中排名最后。尽管如此，马杜罗还能赢得第三个六年任期，可算是拉美政坛的异数。

美国有口无心

2019年1月，美国承认国会领袖瓜伊多为委内瑞拉临时总统后，马杜罗宣布和美国断绝外交关系。2020年1月5日，时任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祝贺瓜伊多连任议长，次日副总统彭斯也表达祝贺，并称瓜伊多是委内瑞拉“唯一合法总统”。2月4日，时任总统的特朗普不仅邀请瓜伊多出席国情咨文演说，更在演说中再度强调瓜伊多是“委内瑞拉真正的合法总统”，并痛斥马杜罗是凌虐人民的暴君。

2020年3月26日，美国司法部指控马杜罗和该国14名军政界高官试图使毒品在美国氾滥，并为此与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勾结多年。美国国务院甚至悬赏1500万美元奖励促成逮捕马杜罗的情报，其他人等的悬赏金额各为1000万美元。2021年1月5日，欧盟新一届议会宣誓就职次日，欧洲理事会发表声明承诺继续与瓜伊多等合作争取民主，却不再称瓜伊多为临时总统，而仅称他为2015年国民代表大会的前民意代表。

由于美国持续干涉委国内政并企图通过政变等手段推翻马杜罗政府，委内瑞拉自2019年1月起与美断绝外交关系，美方则不断加大对委经济制裁，包括禁止委国原油出口。2022年2月24日俄乌战争爆发后，美国因能源价格飙涨与马杜罗政府官员接触。去年10月，美国放松对委内瑞拉油气制裁六个月，但今年4月又恢复制裁，委内瑞拉政府虽同意与美国改善关系，并在互相尊重基础上保持沟通，但未能动摇美国另辟蹊径的决心。

总部位于休士顿的石油公司希戈（Citgo Petroleum，又译雪铁戈）曾被称为“委内瑞拉国外红冠上的宝石”，在美国拥有三个炼油厂和一个由4000多个加油站组成的网络，2023年的利润为28亿美元，价值可能达到130亿美元。自2019年美国政府承认瓜伊多为临时总统后，美国国务院认为，委内瑞拉政府在美国的资产，包括国家石油公司PDVSA所属希戈的资产，应继续由委内瑞拉反对派控制的议会管辖。该议会认为由总统马杜罗阵营赢得的2020年议会选举是欺诈性的，因此声称自己具有合法性。

在美国保护下运营的希戈公司三家炼油厂，日处理石油量达80万7000桶，在2024年7月前的九个季度中，共创造了52亿6000万美元的净利润，但委内瑞拉政府未得到任何收入。今年6月11日美国法院下令拍卖希戈，以便向2020年PDVSA发行的债券持有人付款。6月19日就美国私下出售希戈石油公司案的同时，美国特拉华州联邦法院拍卖PDVSA石油公司股票，以保障委内瑞拉因征用和未偿债务而提出的价值213亿美元的索赔。特拉华州法院原订7月15日举行拍卖希戈炼油厂的指示性听证会，然为避免影响7月28日的选举，推迟至9月19日。

马杜罗宣称胜选后，后续至少有三点值得持续关注，其一，是否导致更多年轻人外逃，其二，美国是否持续经济制裁，其三，中国是否支持委内瑞拉加入金砖组织。

作者是智利国家政治与战略研究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