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顺杰：从拜登说拜拜谈起

作为新闻工作者，平时最让我感冒的，就是新闻人物绕过主流媒体，选择在个人社交媒体上发布重大信息，并谢绝进一步追问。从当事人的角度来看，在传统媒体式微、社媒当道的大潮流下，这种做法似乎合理且自然，还能掌握话语权，与民众直接对话，达到多重目的。然而，对专业的媒体从业员来说，这难免让人觉得被轻视，甚至不受尊重。

所以，新加坡时间7月22日凌晨，当美国总统拜登选择在社交平台X（前称推特）上，发表他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声明，让传统媒体争相确认信息，疲于奔命时，我多少能体会美国同行的心情。更让主流媒体感到无奈的是，拜登的退选震撼弹，还意外地把流量红利（退选帖子三天流量冲破4.2亿次），拱手送给X的老板马斯克。这位公开表态力挺特朗普的亿万富豪，成了拜登退选的最大赢家。

拜登选择通过X发布消息，自有他的个人考量，但这未必是最符合公共利益的做法，尤其社媒帖子容易被恶意篡改，误导公众。例如，去年10月，以哈冲突爆发不久，一份经过移花接木的白宫文件在网上流传，称拜登授权国务卿布林肯，为以色列国防提供高达80亿美元（约107亿新元）的援助。不少网络媒体旋即根据这份文件撰写新闻，导致虚假信息广泛流传，并登上谷歌热搜，迫使白宫官员紧急辟谣。

在众多不实信息中，最令人担忧的莫过于深度伪造，利用人工智能（AI）制作的视频或音频。据统计，去年全球在社媒广传的深伪视频和语音至少有50万个。在对立严重、精神紧绷的政治选举期间，这些深伪内容真假难辨，可能左右选民的意向，直接影响选举结果。

例如，在印度尼西亚大选期间，戈尔卡党利用深伪技术“复活”前总统苏哈多来拉票；在美国，特朗普的支持者则生成并传播特朗普和非洲裔选民的合照，以鼓励黑人选民投票给这个鼓吹白人至上主义的前总统。

在这眼见不再为实的后事实时代，各国立法和监管部门正争相出台政策，限制AI音频、图像和视频在选举中的使用。去年12月，韩国国会委员会修法，禁止在选举前90天传播试用深伪技术制作的政治竞选视频，违者最高可被判处七年监禁，或罚款5000万韩元（约5万新元）。在新加坡，数码发展及新闻部长兼内政部第二部长杨莉明本月表示，政府也将研究如何应对人工智能生成内容被用来作恶的情况，包括大选期间可能出现的深伪内容。

只不过，当AI已使打击虚假信息成为街头巷尾、异常艰难的游击战时，相关规范和法律能否及时应对并有效遏制这些威胁？在信息传播速度前所未有快速的今天，立法和监管是否能够跟上科技发展的脚步？各国在制定政策的过程中，又如何在保护言论自由与维护公共秩序之间找到平衡？在这信息革命的十字路口，不只新闻工作者，全社会都须要共同探讨和面对眼前的现实。

（作者是《联合早报》本地新闻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