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山：马国政坛稳定须经考验

近些日子，马来西亚官方或许刻意营造一种正面氛围，谓政局已然稳定下来，首相安华所领导的团结政府（实为联合政府，或根据安华的治国口号也称昌明政府）应可安稳地治理马国，直到几年后的全国大选，所以接下来可以专注发展社会经济。这种“形势一片大好”的论述，当然也不能说是一厢情愿，至少有两个事实根据。

其一，几个月以来，就有好几位代表反对党国盟成员党土著团结党出战上届大选而当选的国会议员，在不改党籍的前提下，宣布改变政治立场，支持安华任相，令安华政府之前因为有议员病故等原因，而几乎岌岌可危的执政局面转危为安。他们之所以以如此“别扭”的政治手段来曲线支持安华，而不是直截了当地跳槽到联合政府任何一成员党，主要是规避业已生效的反跳槽法的约束。

该法规定，一名议员如果变更党籍（包括转为独立人士或反之亦然），他的议席将悬空，也就是说，议员必须“裸跳”，不能带着议席跳槽。所以这些土团党议员就钻法律漏洞保住议席。土团党中央至多只能冻结他们的党籍（如不能竞选党职等），因为反跳槽法为了不抵触宪法里的言论自由条款，规定被党开除的议员可以保有议席，如果正式开除，倒是便宜了他们，让他们得以名正言顺地跳槽到安华政府阵营。

安华对这些土团党议员的归顺，颇为沾沾自喜。据说，之后陆陆续续还会有更多土团党议员依样画葫芦。如此一来，理论上昌明政府还能不稳定吗？

其二，马国刚迎来新任国家元首，即柔佛州苏丹。他向来强势，也早已放话，不悦于马国政治的纷乱，希望让现任政府做完整届直到大选。安华看来与新元首互动良好，在元首驾抵国家皇宫下车时，安华甚至趋前为他整理佩戴的勋章，关系融洽可见一斑。所以有元首在一定程度上的护航，昌明政府还能不稳定吗？

不单是政府方面不断释放出自身极为稳定的信息，民间——尤其是海内外的商界——也信以为真，认为马国政坛的确是稳了下来，至少到下届大选前会是如此。这一点可能是各界出于对四年来的纷乱（几乎每年都换新首相）的一种政治社会本能反应。因为不想看到政坛继续纷乱，所以一出现看似有利于稳定的迹象，就赶紧主观强调政坛一定会稳定下来，起码非稳定不可。这从社会心理学角度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客观上——起码从政治史以至宪制——马国的政坛，或更贴切点，联合政府在未来几年里，真是如此稳坐钓鱼台吗？那倒未必。

先看马国政治史上的先例。在2018年中期，马国实现建国以来首次政党轮替后，新上台执政的希盟（也是联合政府的一员，当时由前首相马哈迪领导，现由安华重新领导）可谓气势如虹，要推动一系列改革。当时首次在野的巫统，因为还未有跳槽法，只能眼巴巴看着它的议员纷纷跳槽到希盟，尤其是跳到马哈迪主导的土团党。这情况一直延续到2019年底。

但到了2020年初，土团党二把手慕尤丁等担心，继续留在不受绝大多数马来选民支持的希盟没有政治前途，加上安华在人民公正党内与二把手阿兹敏的权斗趋白热化。因此不久，慕、阿即联手发动“喜来登政变”，带同忠于自己的议员出走，与当时的反对党巫统和伊斯兰党合作，另组由慕尤丁任相的联合政府。

当下情况类似，由国盟（主要是伊党）代表的绿潮来势汹汹，不但是拥有最多议员的单一政党，也在州选里表现不俗，即便在雪兰莪与槟城等高度城市化的州属也大有斩获。所以，作为昌明政府底下一名典型的马来族议员，眼看安华政府不受绝大多数马来选民支持，假如继续支持它，政治前途可能堪虞，唯有支持绿潮才是“明智”之举。

这种政治考量若在越来越多仍宣称支持安华政府的议员心中散播开来，他们仿效当年慕尤丁率众过档的“壮举”，也不无可能。另一方面，安华在公正党内与二把手拉菲兹之间有矛盾，后者是否会仿效阿兹敏率众出走，也还不得而知。喜来登政变的2.0版本可能重演，昌明政府又如何谈得上稳定呢？

至于宪制上，元首毕竟是立宪君主，如果在野联盟能获得多数议员支持，政府便很难不换，除非解散国会提早举行大选，而大选结果对绿潮一方应该更有利。所以，马国政坛的所谓稳定，应该还是个想当然尔的看法。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