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印度制造”开足马力要弯道超车

15岁至59岁年龄组的劳动力占总人口比重高达80%，人口中位数年龄仅为28.2岁，25岁以下人口占到总人口一半，35岁以下人口约占总人口60%，可以肯定地说，印度是全球最“年轻”的国家之一。

今年以来，德国、中国、日本以及韩国等制造大国与强国的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集体破防并一直被压制在荣枯线50%以下，但印度则完全不同，至8月底该国制造业PMI已经连续26个月超出50%，并且8月份的PMI升至近三年的次高水平。这种一枝独秀的景象表明，“印度制造”似乎正在聚力弯道超车。

提及“印度制造”，首先让人联想到的就是印度的仿制药。作为发展中国家制药产业最强的经济体，印度的药品产量位居全球第三位，疫苗产量占全球60%，仿制药供应量占全球20%。除仿制药制造外，还有作为印度支柱产业的纺织业与汽车制造。印度是全球目前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纺织品生产国，总额超360亿美元（约500亿新元）的印度纺织品与服装贸易，占到了全球市场的4.6%。在汽车制造方面，印度汽车工业贡献了国内生产总值（GDP）的7.1%和制造业的49%，其中塔塔汽车公司是印度最大的综合汽车公司和最大的商用车生产商，目前年营业收入380亿美元，为世界第二大客车制造商。

全面地评判，印度在全球制造业宏大方阵中的确拥有一席之地，尤其是仿制药制造具有其他任何国家所不可比拟的技术、资源与市场竞争优势。尽管如此，印度既算不上是制造大国，更称不上制造强国。一方面，印度嵌入全球制造业分工，尤其是产业链关键部位的覆盖面非常有限，且深度不够；同时海外生产加工能力的羸弱，限制了其全球扩张以及面向用户进行有效圈层的步伐。另一方面，印度制造业并未形成完整的产业体系，许多行业不得不依赖国外产业链的产品供给，至多印度也只能是一个终端组装基地，在国际市场竞争中的话语权，难免不被大量稀释。再者，印度十分缺乏有影响力的国际驰名品牌，总共仅七家企业进入世界500强，其中制造企业只有塔塔集团一家，即便是驰名全球的仿制药，也难逃终身贴牌之困。受到以上短板的制约，世界银行发布的数据显示，目前印度制造在全球制造业的占比只有3%。

按照印度政府提出的“印度制造1.0”计划和“印度制造2.0”计划，2025年国内制造业对GDP的贡献须提至25%。为此，印度政府制定了名为“生产相关的激励计划”（PLI）国家产业支持政策，最初主要针对的是制药和医疗器械制造、移动产品制造和电子元件三个行业，后来扩展到化学电池、半导体等多个部门，每个部门因此获得十分明确的财政资金支持。如为先进化学电池生产项目提供25亿美元的资金援助，为生产储能电池的公司提供27亿美元的补贴激励，为晶圆厂安排100亿美元的资金支持，给予IT硬件制造公司40亿美元的资金激励等。这些资金既面向国内企业，也可为他国投资印度的公司所享用；同时援助资金也只是阶段性安排，不排除后续还会视情况进一步加码。

除了真金白银的激励与支持外，印度政府还面向国内外制造企业提供厂房、土地等资源要素方面的优惠让利，同时对本土制造业领域的初创公司和新的出口商，放宽出口商合规标准，并提供海外商务活动的机票全额报销服务，而现有出口商则可享受上限为20%的同等福利支持。另外，为吸引国外制造业管理与技术人才，印度政府准备提高个人所得税免税上限并降低税率，同时变动征税豁免细则。更重要的是，在密集抛出橄榄枝的同时，印度政府还面向国外产品进口商抡起了大棒。

据《印度快报》报道，仅最近五年，印度就对500多个进口商品类别提高关税，涉及商品4000多种，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将录像和摄影设备等电子电器产品的进口税，从10%提升至15%，将电视和微波炉的进口税由10%提高到20%，将进口手机的税率从10%提高至20%。另外，空调、冰箱、洗衣机、鞋类以及塑料制品与行李箱等进口产品的进口税率，提升幅度都在10个百分点以上，而且不排除还有提高的可能。更具有杀手锏意义的是，在推出限制智能电视进口禁令的三年后，今年印度又将个人电脑与笔记本电脑纳入进口限制范畴。

明确制造业升级方向

印度政府发展壮大制造业，并不只满足于行业的水平扩张，更明确了制造业智能化和服务化的升级方向。在智能制造方面，印度政府正在大力推行“数码印度”计划，准备2023／2024财年投资1220亿美元创建人工智能中心，以及未来五年建设100项数码化变革项目，以大幅提高企业生产线的智能化水平。在服务制造方面，印度政府正在通过引导企业开展远程服务、定制化服务等新型业务模式，推动制造业向更高附加值领域转型。为此印度政府计划投资1300亿美元，建立一个大型多模式互联互通国家总体规划项目，以帮助制造企业提升服务效率。

除了创造提振制造业的政策综合量能外，印度无疑有壮大制造业的人口红利优势。作为全球第一大人口国，目前人口总数达14.25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推测，2027年印度总人口将接近17亿人，最关键的是，15岁至59岁年龄组的劳动力占总人口比重高达80%，人口中位数年龄仅为28.2岁，25岁以下人口占到总人口一半，35岁以下人口约占总人口60%，可以肯定地说，印度是全球最“年轻”的国家之一。基于以上人口的结构性特征，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认为，未来10年印度劳动年龄人口可达到10亿。

充沛与富有弹性的人口资源，不仅为制造业创造了更为充分的劳动力选择空间，而且在工资价格博弈上占据更主动的地位，有利于企业有效降低生产经营成本与增强市场竞争力。更重要的是，巨量人口规模其实就是强大的消费引擎，目前印度消费存量规模为2.3万亿美元，投资银行高盛预测，到2031年，印度消费市场将飙升至5.2万亿美元。需求端消费口径的扩展与消费动能的勃发，直接拉动的是供给端企业产品销售量的劲升，以及营收利润的全方位持续改善，包括医药制造、服装制造、汽车制造以及食品制造、电池生产和家电制造等许多行业，都将从中大获裨益。

受劳动力素质羁绊

正是展现出巨大人口红利优势以及庞大消费市场的魅力，印度成为外资企业集群展开投资布局的理想之地。数据显示，过去10年，印度的外国直接投资（FDI）累计流入量超过9600多亿美元，年度实际利用外资从最初的243亿美元上升到710亿美元，涨幅290%，同时全球营商环境从142名上升到63名。在涌入的跨国公司恢弘阵容中，很容易看到苹果、特斯拉以及三星等全球制造业头部公司的靓丽身影。利用丰量的外资企业，印度制造不仅可以通过资本嫁接的力量，在国内延伸产业链布局与填平行业短板，还能更快赢得海外销售渠道与增量市场，较深地嵌入国际合作分工体系之中。

值得强调的是，服务业的发达，尤其是IT技术的领先发展，不仅让印度承接了全球超过45%的外包服务，更为国内制造业的升级配备了强大的驱动引擎。一方面，众多的远程信息与软件设计公司，可以为制造企业提供从产品设计到客户定制的服务支持，增强企业生产的柔性度与市场响应的灵敏性；另一方面，IT企业可以通过技术输出，为企业从生产到销售、从人力到财务、从仓库到车间的智能化改造进行赋能，提升企业的全流程管理效率。不仅如此，IT企业还能与制造企业进行资本深度整合，更快生成制造业服务化的全新生态。

然而，印度制造业也受到劳动力素质的羁绊。数据显示，目前印度成年人文盲人数高达2.8亿，在5.42亿劳动力中，只有7300万人接受过某种形式的职业培训（包括正式与非正式），正式技术工人占劳动力总数比率仅为3%，远低于中国（24%）与日本（80%），而且整体劳动力的良品率也不足50%。低素质工人群体既不利于企业的技术进步与创新，也抑制了印度制造业改写固有技术落差的强度与效度。

在软件难以匹配的同时，制造业面临的硬件刚性约束也不少。印度的基础设施，尤其是物流与数码基础设施较为落后，同时电力、水源等资源长期短缺。补齐这些关键短板须要大规模财政投入，问题是印度政府目前的债务总额达到21.5万亿美元的最高纪录，债务占比升至88%。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后续若无更强大的资金支持，基础设施难以根本性改观，制造业弹跳跃起的空间势必受到压制。

作者是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