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守身与守国

《钱氏家训》中的国家篇首四句是：“执法如山，守身如玉，爱民如子，去蠹如仇。”

这份家训据说可以追溯到钱姓家族的一位远祖吴越王钱镠。它以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齐治平）的理念为框架，分为个人、家庭、社会、国家四个部分，言简意赅。清朝人所著的《格言联璧》一书也收录了这四句话。虽属古训，在今天看来，不只适用于守身，也适用于守国，对从政者还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近来新加坡政坛几乎同时爆出一连串涉及政治人物的传闻、丑闻和绯闻，未必绝后，实属空前。类似事件过去发生过，但都是零零星星，从未像现在这样凑在一块。时间点上也许纯属巧合，但也因此引发集束弹式的效应。

这些事件涉及两个范畴，一是当官者的政治操守，二是个人的道德操守。但两者又是息息相关的。从政者肩负的是治国和守国的重任，如果他们不能守身，则遑论守国。守国必从守身做起。所以，儒家有修齐治平之说。

毫无疑问，这是很高的要求，既要贤，又要能，在任何社会，这样的人才都属凤毛麟角。但治国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和全体人民的福祉，又岂是碌碌之辈所能胜任？所以，选举治国者，必须严格遵循任人唯贤的原则。背离这个原则，则国家必衰。

选贤任能，道理很浅显，实行起来却很难。放眼世界，没几个国家能处理好这个重大的课题，也因此，很多国家都出现了庸人政治。庸人当政，结果自然不可能是良政和善治。即连英国和美国也不能幸免。有些国家则出现强人当政，比如军事将领通过政变夺权，实行军政，百姓不服，国不安宁。缅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新加坡独立建国至今近60年，经历三代总理，13次大选，如果从1959年算起，人民行动党已连续执政64年。这是一个罕见的纪录。很少政党能够不间断地执政这么长久。在实行多党制的民主国家，“正常”的现象是政党经常轮替，所以新加坡被视为“不正常”的特例，美国甚至不把新加坡当成民主国家，所以没邀请新加坡总理出席他们主办的民主峰会。

迄今为止，行动党能连续执政，个中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能一直保持建国元勋所树立的高标准。这主要体现在选贤任能和维护廉洁政治。行动党的长处在于能自我更新，不断引进新血。在网罗新候选人方面，它的做法也有别于其他政党，即能够在全国范围内网罗人选，而不仅限于党内。换言之，一个人的政党属性不是主要考量，能力才是第一考量。因此，历届大选的行动党新候选人中，很多都是党外人士，真正做到选贤任能。

一个政党以这样的标准选才，说明它最关切的是国家的良好治理，所依据的理念，则是贤才治国。

当然，辨识贤才不是容易的事。治国之才往往还得经过实际的考验才能确定。因此，唐代诗人白居易有言：“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意思是，检验玉的真假，要连续烧上三天，辨识一棵好的木材要等它成长七年。这比喻对人对事，要得到全面的认识，往往需要时间的考验。

人毕竟是人，各有各的弱点，因此，任何选才的做法都难以做到绝对可靠。即便有严格的遴选标准，也难免出现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例子。不是每个人都能自始至终挡得住形形色色的诱惑，守身如玉，若是出现贪腐的行为，则必须执法如山，官越大越要严加办理。若是出现其他不轨行为，也必须忍痛割爱。只有秉持这种执法如山和去蠹如仇的态度，才能确保标准不致破坏或遭到腐蚀。

在上述个案中，行动党政府是否秉持一贯的标准处理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那些涉贪的都接受调查，那些涉及婚外情的则自动请辞。蠹是蛀蚀树木的虫子，发现了马上逐一去除，保持树体的健康。即便如此，我们也看到，在一个民主社会里，政府的处理手法还是会受到种种质疑问难。

以涉及交通部长易华仁的个案来说，就有人质问，为什么还给他每月8500元薪水，并保留议员津贴？对涉及前议长陈川仁的个案，也有人质疑为什么总理等了两年多的时间才把事情公开？这就是说，事情没有做到尽善尽美。总理本人也承认，像陈川仁的个案，回头来看，实宜更早解决为好。但所谓既坠釜甑，反顾何益，重要的是必须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今后若不幸再遇上这样的事，当断则断。

对两名部长租用空置黑白洋房的个案，或许也该作如是观。经过贪污调查局的调查，没有滥权违法，还以清白。但也可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何况是在这个社交媒体时代。也许曹植的《君子行》一诗可资参考：“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或许有人觉得，这对部长们来说是过于严苛的要求，但如已故元勋吴庆瑞博士所言，加入行动党就如加入圣职行列（Holy Orders），否则行动党也不可能有如此的政治辉煌。

最后，再引用《钱氏家训》中另外几句话作结：“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之。利在一时固谋也，利在万世者更谋之。”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行动党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