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绍炜：强盗？正义？拿俄罗斯资产供乌克兰重建

来源：风传媒

作者：吕绍炜

最近，欧洲有一个“烦心”的新议题：要不要、能不能，拿被欧盟冻结的俄罗斯资产供乌克兰重建？更哲学的议题则是：这样作是正义还是强盗行为？

俄侵乌半数外汇存底被欧美冻结，欧美准备没收供乌克兰重建

事情当然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有关，2022年2月俄入侵乌克兰后，欧美对俄罗斯祭出史无前例严厉的经济制裁，其中一项就是冻结俄罗斯央行在欧美的所有资产（外汇存底）。

在外汇存底方面俄罗斯是大户，即使被欧美制裁，其外汇存底在全球排名仍居第四、金额高达5800亿美元（去年战争初期金额超过6000亿美元），虽然早在2014年俄并吞克里米亚而被欧美制裁后，俄国已有意识的移转资产以避险，但现实的是如此庞大的外汇存底，只能部份避险、不可能全数移转，俄乌战争发生后，遭欧美冻结的外汇存底约占一半、高达3000亿美元（4061亿新元），其中约2170亿美元被欧盟冻结。冻结的理由跟禁止俄油出口一样，就是要斩断俄国继续战争的金援，让俄国的战争机器无法运作。

走到这一步的争议还不是太大，顶多是那些“潜在”被制裁国，要开始担心，想想外汇存底、资产等要如何处理的问题。

不过，这次欧美是在冻结外汇存底上，又要往前迈开一大步─他们要拿这些俄罗斯资产去供乌克兰重建用，白话文讲是：他们没收俄罗斯存放在欧美的资产，然后凭其所好的支用（给乌克兰重建用）。

直觉的思考，这种方式似无不可，俄国是侵略者，没收其资产用来赔偿给受害的乌克兰，岂曰不宜？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单纯，这种作法可能引来复杂与预料之外的法律、金融风险，更严重的是现实世界中的“历史风险”。

法律与金融风险大

战争赔偿、自古即有，但基本上都是由战争国之间的谈判、签约而确定，当然，也都是战败国要支付赔偿金。像这次由非战争国的第三者（如俄乌战争中的欧美国家），因原本就保管某交战国资产，而径行决定以此资产给予（以赔偿名义）另一交战国，应该算是第一个案例。

也因此，在国际法上难以找到明确的依据，甚至只是精神上支持的条文都未必有，这种作法可以说终结了“保护央行资产豁免权”的制度与精神，带来的后遗症难以预料。外媒《金融时报》就引用一名德国官员的话说：德国司法部长研究了欧盟关于没收俄罗斯央行资产的提议，结论是这些提议在法律上不可行，而部长的发言人对此说法拒绝置评。

第二个问题是金融风险，欧盟如果能径行没收俄罗斯存放的欧元外汇存底，对外发出的讯息就是：欧元不是可以百分之百信任。这个担忧与问题，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说得最明确：“布鲁塞尔采取任何行动，拿走俄罗斯声称属于自己的资金，都可能损害欧元的国际吸引力”，这可能会让其它国家担心如果有一天成为制裁目标，它们可能会面临与俄罗斯同样的命运而“背弃欧元”。

这个道理应该不难懂，如果有家银行可以根据其价值、是非判断，甚至是好恶，而决定把存款户的钱，在不必得到存款户允许下径行交给第三者，请问，谁会把钱存在这个银行吗？

而且要注意的是：俄罗斯是侵略者，欧美有权力夺其资产给受害国乌克兰，这种敍事诚然是欧美的主流，却未必是其它国家接受的敍事，其它国家一定会担心那天惹怒欧美国家被制裁时，存放在欧美的外汇存底、资产被夺取一空。

历史因素风险，被侵略国可循此例向前侵略者索赔

最后一项更大的风险、也是德国最极力反对的理由：历史因素风险。如果欧盟可以直接拿俄罗斯央行的钱，去赔偿给战争受害国，这种“创新”的作法，很可能惹来无边无际的麻烦。

因为这个世界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永远不缺战争、也有众多战争受害国─既有前例可循，希腊、波兰是否可就二战损失向德国提出赔偿要求，要欧盟直接把德国的钱转给他们？越南也可找法国、美国要钱？印度（还有许许多多前殖民地）找英国索债（想想英国曾经在这些殖民地杀的人、造的孽吧）？中国、韩国与亚细安诸国再跟日本要钱？伊拉克、阿富汗去找美国讨债………。

这种可能产生的风险，套句德国官员的话：“这会开启一个麻烦的局面”，难怪德国是欧洲国家中对此作法最持保留意见者，即使这次讨论的只是拿出俄罗斯外汇存底的利润而非本金给乌克兰，德国都是戒慎恐惧以对，因为，不论如何巧言辩解（如欧盟主席强调的只是“拿出利润部份而已”）其意义与影响其实是一样的。

不过，在这件事上，美国显然顾忌少得多，5月时美国司法部批准把俄国寡头的资产给付乌克兰，虽然还不是俄国央行的资产，但意义已经接近了，而且美国司法部长加兰还说未来会采取更多这类措施，下一步应该就是针对俄央行资产作处理了，在声明中他说：“虽然这是美国第一次将没收的俄罗斯资金用于重建乌克兰，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推翻“央行财产豁免制度”，后患无穷、打击对美元欧元的信任

没收一国央行资产确实是兹事体大，违背了所谓的“央行财产豁免制度”，这个制度其实也是美国开先河，在《外国主权豁免法》中就规定，央行“为自己持有（Held for Its Own Account）”的财产享有执行豁免，会有这个规定，除了当时美国政府体认到如果法院扣押外国央行投资资产成为常态，美国会面临很多麻烦之外，此举也有维护美元作为国际货币的地位、及巩固纽约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的目的。

但这次俄乌战争引来欧美制裁，让西方之外的国家都对美国如此滥用美元霸权与特权，以遂其国家利益，感到震惊，这也造就“去美元化”的背景与基础，连美国财长耶伦都承认这些制裁对美元霸权的影响。如果欧美更进一步从冻结资产，走到没收俄罗斯资产、径行交给乌克兰作为重建之用，其影响又将较先前的金融制裁更大也更深远，欧美是否会走到这步，且拭目以待。

至于这种作法是伸张正义、惩罚侵略，还是抢劫他国人民资产的强盗行为，大概又是一个吵不完、永远不会有答案与共识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