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良：东南亚应为西方“去风险化”做好准备

七国集团（G7）峰会后，国际关系上出现了“去中国风险化”（de-risking China）这新词。比起美中贸易战时代所掀起的“脱钩”（decoupling）来说，“去中国风险化”较为温和，甚至带了商业色彩。但整体来说，这个来自于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的词，都是基于中国作为西方世界的“系统性竞争者”（systemic rival）。

在G7广岛峰会上，我们看到主办国日本发挥它和发展中国家密切关系的作用，邀请了印度、越南、印度尼西亚（亚细安轮值主席国）、科摩罗（非盟轮值主席国）、巴西和库克群岛（太平洋岛屿论坛轮值主席国）。再加上美国盟友澳大利亚和韩国，世界各地最重要的代表都被请到广岛峰会。在南方世界（Global South）领袖们面前提出“去中国风险化”倡议，不但显示七国集团的团结，更表现西方世界对发展中国家的“合作”诚意。

广岛峰会过后，美方也对外发出消息。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透露，参与印太经济架构（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简称IPEF）的14国贸易代表已达成共识，将成立理事会协调供应链活动，以及建立危机应对网络，让各成员国发出潜在供应链断裂的预警。因为所透露的信息较为含糊，各国是否须要提供机密信息，暂时不得而知。以亚细安七国（印尼、马来西亚、越南、泰国、菲律宾、文莱和新加坡）的角度来说，最大的担忧是美国和盟友（日本、澳洲和韩国）借用IPEF理事会和危机应对网络这两个机制，对各国进行“去中国风险化”的监控或管控。

半导体是重中之重

作为世界半导体产业的一分子，维护各自的半导体产业必然是东南亚的首要考量。根据咨询公司Rhodium的评估，台湾生产了全球92%的最先进晶片（10纳米以下），完全垄断了国际市场的供应。另外，台积电本身也生产全球35%的汽车微控制器以及世界70%的智能手机晶片组。如果把5G无线电和电脑所用的图形处理单元列入计算，那么台湾在半导体的地位就更加凸显。

为此，Rhodium预测，一旦台海受到中国解放军的封锁，世界将损失1.6兆美元，影响的行业包括电商、物流、网约车和娱乐，而将失去工作和收入的则至少有千万人。至于东南亚，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和菲律宾也被列为受冲击的国家，主要是它们对台湾高端晶片的依赖。没有了台湾的晶片，这些国家在半导体下游的组装和测试上都无法进行。不夸张地说，如果全球半导体因台海冲突而断链，东南亚的半导体产业也将陷入崩溃的局面。这必然重创东南亚各国的经济，还可能引发政治上的骨牌效应。

为了维护自身的经济和产业利益，东南亚国家不能被动去面对西方世界的“去中国风险化”倡议。

既然G7积极寻找与南方世界的合作，这也透露出前者要打造中国以外的“新世界工厂”。在半导体产业上，东南亚国家必须认清一个事实，即便它们与中国保持密切的贸易关系，甚至友好的两国关系，西方世界所提倡的半导体供应链重组是势在必行。作为下游半导体的参与者，东南亚根本无法左右这些少数半导体大国的决定和举措。与其逆流而行，东南亚应借助这次机会，吸引更多来自发达国家的半导体投资，以便巩固和提升东南亚在半导体供应链的地位。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半导体产业的基础，东南亚依然是最有条件吸引半导体大国投资的地区。

此外，由于世界半导体供应链才刚刚开始搭建，东南亚须要对即将来临的“晶片战”进行全面评估。根据产业内的消息，不少从事半导体的台商已在东南亚紧锣密鼓地部署（设立工厂），一方面是减少对中国市场的依赖（风险管理），另一方面是为了配合美阵营三年前所倡导的“安全产业链”。

在这么多东南亚国家当中，越南是最大的得利者，该国与台方的合作，一共有70项科技人才培养项目。以越南为例，其他东南亚国家可考虑与台商和台湾高校建立合作关系，推行半导体开发商人才培养计划，利用人才作为提升本国半导体地位的根本。

当然，参与IPEF的东南亚国家，也该评估美国和盟友监控或管控各国半导体的可能性。东南亚国家是否可在不影响国家利益的前提下，选择性提供有关半导体的信息？或者14国能否只提呈较为笼统的信息作为合作贡献？再说，如果有中企借用东南亚企业进口高端晶片到中国，东南亚国家又该如何处理？这些问题都须要在达成共识前商定。

作者是马来亚大学中国研究所高级讲师，研究领域包括台湾半导体和美中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