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锐绍：从英女王驾崩及英国王室制度谈起

来源：明报

作者：刘锐绍

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驾崩，世界各地多是怀念和赞颂之声，鲜见贬斥之语。其实英国国力已大幅下降，英国王室也无实权，但伊丽莎白二世在位70年的声望仍如日中天，当中很多因素值得研究。

总的来说，她的一生令人想到中国汉代桓宽《盐铁论》中“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之身”之句，意指如想影子正，必须端正标杆；想下级廉洁，首先上层要廉洁。还有《红楼梦》的名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意指凡事要通情达理、提升个人修为，才能达至洞明和精练的境界。

（1）职权范围内恰如其分履行职责

──从世界各地对英女王的评价可见，她按照公开和公认的权限及标准，恰如其分履行职责，不逾越，不干政。在国际层面，她知道英联邦只是一个外壳，所以努力扮演好维系角色，不干预英联邦国家的事情，这反而发挥了没有实权而有实际影响的作用，从而达至英国的最大利益。

──对内，她早年宣布她与威尔士亲王都会纳税（其实王室的收入都来自公帑）；身体壮健时多次微服在餐厅和商店出现；规定白金汉宫每年对外开放的次数；其他行宫在她不使用时，都会开放让公众参观（同时赚取入场费作保养之用）；有时候她身处宫中（例如较大的温莎堡），还会对外开放一部分，让人有“与女王同在”的感觉。

有人认为“这些亲民只是做样子”，包括她在二战时参加勤务团，抚慰伤兵，驾车修车，都是形象工程而已。但她毕竟敢于（在风险评估后）尝试，显示她愿意走入和贴近基层。此外，她对家事也没有“大家长”作风，对查理斯和戴安娜的婚变、对查理斯和卡米拉的婚姻、对哈里王子远离王室，经努力挽救后顺其自然，没有靠权力掌控一切。她明白当中的政治技巧：无论对待家人或人民都不能孤高和施压，才有人气，对外对内才得到更大支持，令她虽然没有实权，但拥有至高无上的声誉和人气，成为大众愿意接受的崇高的精神领袖。

因此，英国王室制度于1997年在戴安娜车祸丧生后曾陷入严重危机，当时只有47%的人支持君主制继续存在；但到2008年6月15日，英国广播公司的民意调查显示，绝大多数人认为应该保留王室，（即使是虚位的）君主制亦不应废除。

──这在在说明，英女王准确洞察和顺应时势，知道王室制度不可能回到《大宪章》前的岁月（此乃1215年6月15日订立的政治性授权文件，被视为日后议会接收王权和立法权的开端）；因此，王室制度如不改革，将进一步江河日下。她更明白一种政治哲学：维持权力的方法就是不强调权力，必须懂得“放”，才能抓得紧，即“以松为主而收放自如”的奥妙。所以她说：“和政府一样，王室只有在人民的支持和认同下才能生存。人民对政府的认同体现于投票箱……相互冲突的公众舆论潮流而变得模糊，但我们必须加以解读。”（见《一本书读懂英国史》，刘观其著，2016年出版）

（2）中国责英政府 但仍尊敬女王

──英女王驾崩后，中英关系也有值得观察的角度。近期国际形势显示，美英为首的西方世界联手围堵中国，已成主流态势，所以中国对英国政府和政客毫不留情、口诛笔伐，但对伊丽莎白二世的评价十分正面，重点是她对推动中英关系有贡献。习近平以国家主席名义（元首对元首）致哀，国家副主席王岐山前往英国驻华大使馆签名吊唁，说明中国只是指摘英国政府，而不否定英国王室及王室制度。其效果是既避免与世界主流相左，同时分拆英国王室和英国政府。

──值得注意的是，习近平亦用个人名义致哀，显示中国愿意在国家和政治层面以外，多一点个人层面的表示，这在国际政治上可以产生微妙作用。当年江泽民采取以抓紧美国为重点的“大国外交”，除了多次访美之外，有一次还特别安排到乔治布什（美国时任总统）的农庄吃饭。这种国际政治公关活动不能不做，但又要恰如其分、润物细无声地做。

──英国已安排女王的国葬日期，但至截稿时仍未有中国会否派员，或派谁出席的消息。有人说，既然要分拆英国王室和英国政府，倒不如规格高一点，习近平亲自前往。但相信中国另有考虑，由于习近平要出访哈萨克和乌兹别克，还会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会谈。这是习近平两年多以来首次外访，优次如何选择，必有其特殊含义，而且这些行程比英女王的葬礼更早安排。

此外，习近平要把精神放在大陆政府二十大之上。还有，西方多国领袖将会出席英国这次国葬，如果习近平同场出现，际此中外关系仍然紧张之时，必有更多政治考量和解读，相信中国暂时毋须使用这类外交场合来表示什么东西。不过如果习近平真的前往，或派高层领导人出席，那又是另一种值得考虑的策略。

（3）英国维持王室制度的启示

──从实际角度看，英国维持王室制度有政治、外交和经济上的需要，前两者已不用多说；至于经济，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副产品。英国王室成员的活动，例如结婚、大寿、登基纪念等，都可以带动一些经济活动。王室平时的活动地点，可以是旅游点，王室新闻也是一些亮点和卖点。

──当今之世，一些国家仍保留王室制度，例如日本、荷兰、西班牙等。英国与它们一样，最大共同点是王权亦受到法律和规章制度制约，不能滥用和无限膨胀，王室制度才能维持下去。如果像以前某些英王在《大宪章》之后还想复辟，只会令国家继续撕裂，甚至血流成河。这些人类的教训，必须牢牢记取。

──不过，有些国家虽然没有王室制度，但却有王权之实（例如非洲）。当中各有各的国情，惟普遍存在更大的不稳定因素，这不是本文可以开展的内容了。总之，不管在公在私，做到“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才能取得最大的政治公约数，合乎现代化政治中登峰造极的目标。

作者是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