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马克龙须弥合分裂的法国

2022年4月29日

法国总统马克龙在4月24日的第二轮投票中胜出，以58.2%的得票率击败对手勒庞，成为自2002年以来首位成功连任的法国总统。尽管落选，勒庞称自己虽败犹荣，她所代表的反全球化势力，首次突破了四成的民意支持率。本次选举的弃权票也是50年来最高，达28%，反映法国社会分裂的严重性。马克龙因而任重道远，且6月12日就得面对国会选举的新一轮政治考验。

马克龙在胜选演说中承认，不少选民并非支持他，而是反对勒庞才投票给他。马克龙执政的第一任期，由于没能解决贫富差距恶化的社会问题，在2018年引发了持续长达一年多的“黄背心运动”暴力抗争，间中超过1万名示威者被捕，10多人在警民冲突中死亡。如今因为美中博弈冲击全球供应链，加上乌克兰战争推高了粮食和能源价格，世界经济面临长期通货膨胀叠加增长停滞的压力，马克龙基本上仍然面对相同的挑战。

勒庞出身于极右派政治势力，继承了父亲所代表的极端民族主义理念，主张维护法国民族文化传统，反对开放移民，特别是穆斯林移民。然而，随着冷战后国际形势的改变，西方原先的左右政治派别划分，已经逐渐无法反映新一波的民意现实。在4月10日的第一轮法国总统投票中，主流的中间偏右共和党候选人只获得4.8%选票，中间偏左的社会党候选人得票率1.8%。主要的战场，在被视为支持全球化理念的马克龙和反对全球化的勒庞之间对决。

因此，简单轻率地把勒庞归类为极右翼，已经无法解释为何她能够在第一轮投票得到23.2%的支持率，急追马克龙的27.9%。与众多发达国家一样，如何解决经济全球化和颠覆性科技导致的贫富差距扩大，已经成为主要政治课题。勒庞所代表的民意，在政治光谱上很接近英国的脱欧派，以及美国前总统特朗普所主张的“美国优先”理念——反对全球化、排斥新移民、提倡爱国主义和公民权利。俄罗斯总统普京诉诸历史传统的民族主义，与这一反全球化意识形态几乎可以遥相呼应。

这也是为何勒庞被指跟普京关系密切，甚至还接受了俄罗斯的政治捐献。因而可以说，普京发动乌克兰战争，间接帮助了马克龙胜选。普京把俄罗斯民族主义跟昔日帝国历史挂钩，试图恢复沙俄帝国荣光，逾越了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分寸，使得不少法国选民被迫支持马克龙，拒绝让勒庞获胜。虽然如此，勒庞所代表的民意，并不会就此消失；一如特朗普的政治生命，并没有因为2020年的美国总统选举失利而消散一样。

美国的通货膨胀恶化，令总统拜登的民意支持度下挫，更让特朗普有东山再起之势。同样的，马克龙成功连任，不等同于勒庞政治生命的结束。只要贫富差距等一系列全球化副作用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反对全球化精英的民粹主义政治土壤，仍然会催生类似勒庞的政治人物。很多政治分析已经指出，6月12日的法国国会大选，马克龙所领导的共和国前进党恐怕难以赢得过半数议席组阁。

英国脱欧，正是反对欧盟这个凌驾于主权国家之上的超级政治组织，以及所代表的全球化意识形态。马克龙是欧盟和全球化的拥护者，如何弥合法国民意在这个根本课题上的对立，无疑是他第二任期的主要挑战。吊诡的是，普京以民族主义为号召所发动的乌克兰战争，激发了乌克兰的民族主义意识，更证明了主权国家存在的积极意义。换言之，勒庞等所主张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因战争而凸显了合理性与正当性。如何正视且积极回应这一民意诉求，包括争取在这两难中不知如何取舍的近三成弃权的法国选民，将是马克龙难以回避的执政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