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世俊：日元快速贬值的巨大风险

臧世俊

日本经济长期低迷，超低利率政策不可能改变，美国联邦储备局3月16日加息后，日本22日就表态不会跟进，日本央行为期两天的金融决策会议结束，决定维持目前的超宽松货币政策。因而，日元贬值在所难免。在日本的超低利率政策之下，在日元创下50年最长连跌之后，日元汇率的持续下挫在短期内不太可能会发生改变。

1995年4月，1美元兑换79.75日元，以及1998年7月，1美元兑换148日元的电视画面，笔者记忆犹新。这次从100日元左右起步的汇率，能跌到多少，实在不敢想象。当然，日本战后由美国占领军钦定的1美元兑换360日元汇率，能维持到美国尼克逊总统突然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之际，1995年涨到4倍的80，再跌去一半到160，或者360的一半到180，长期来看，可能性是存在的。

短期来看，日本政府在130之前出手进行干预。4月20日，日本央行指出，由于日本10年期国债收益率触及容忍区间的上限，以0.25％的固定利率无限量购买10年期政府债券。4月22日，参加G20财长会议的日本财政部长铃木俊一同美国财政部长耶伦举行了会谈，日本希望与美国“协同干预汇率”，遭到美方拒绝。铃木指出，货币快速波动是不可取的，将怀着紧迫感对波动密切关注。

言下之意是目前的日元快速贬值让日本感受到了危机，该采取措施阻止一下。耶伦不认同通过买入日元进行干预，因为这会压低美元汇率，使得美国国内的通货膨胀雪上加霜。美国还是坚持“美国优先”的策略，即使伤及日本也在所不惜。

联合干预汇率是发达国家的常用套路，最著名的有1985年的《广场协议》和1987年的《卢浮宫协议》，效果显著，都是按照有利于美国的思路操作的。日本单独实施过外汇干预，效果不佳。特别是1997年7月以后的亚洲金融危机，在国际投机基金和美国政府的“双簧”打击下，亚细安各国和日本等许多国家遭受重大打击，伴随着美元不断升值，许多资金流向美国，日元和泰铢等货币大幅贬值，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越陷越深，日本政府多次干预汇率，都无力回天。

今年3月以来，日元持续贬值，日本央行已陷入困境，日本民众更是开始承受陡增的生活压力。总务省4月22日公布的数据显示，日本3月份消费者物价指数同比上涨0.8％，达2020年来新高。日本原油价格高涨，食品价格随之上涨，能源价格上涨20.8％，创1981年1月以来最高水平，其中，煤油价格上涨30.6％，城市燃气费上涨25.3％，电费上涨21.6％，汽油上涨19.4％。这些很明显增加了日本家庭经济的负担。26日，日本内阁会议推出一项经济救助计划，该计划财政开支部分总计6.2万亿日元（658亿新元），包含民间资金在内的总规模达13.2亿日元。

一般而言，日元汇率下跌可以增加日本产品的出口竞争力，对企业增产增效和扩大劳动力就业有利。可是，日本是个严重依赖原材料进口的国家，粮食自给率也不足40％。日本财务省4月20日公布的2021年度（2021年4月到2022年3月）贸易统计速报显示，全年贸易收支逆差高达5万3749亿日元。与日元升值阶段的贸易顺差情况不同，日元贬值时期的高额贸易逆差对经济极为不利。油价高企叠加日元贬值，促使美元需求暴增，大量资金流出日本。

如果出口持续减少，进口又不断增加，贸易收支状况将会进一步恶化。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可以趁日元贬值大幅增加出口的一些企业又遇上麻烦。全球晶片短缺给日本汽车业带来巨大冲击，多家汽车公司缩减产量。本田汽车公司4月21日表示，由于晶片短缺和疫情封锁，计划在5月初将日本境内一家工厂的两条生产线的产量减半。丰田汽车在4月18日也表示，由于半导体短缺，5月计划减产大约10万辆。

日常消费品领域高度依赖进口的日本，在日元贬值背景下，出现大面积涨价，个人及家庭日常消费支出压力进一步增加，消费意愿萎缩。日本政府已制定紧急经济对策，决定向今年豁免征收居民税的家庭支付10万日元现金补助，同时，计划对低收入育儿家庭提供补助，以免征居民税家庭为对象，为每个孩子发放5万日元补助。4月22日，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演讲时表示，哪怕日元贬值，日本央行也必须继续“激进地”宽松。日本不存在经济过热之虞，与美国通胀不同。黑田确实说得有理。可是，美国的激进货币宽松政策可以无限地印制美元，使其做为热钱流向世界许多角落，美元的霸权地位，日本是不能比的。

日本如果要像美国那样开动印钞机来刺激经济，必然会加速日元贬值。经济冷热不同，通胀高低不同，货币地位不同，日本这次不能有效处理货币过快贬值的话，经济萧条甚至衰退将不可避免。目前，日本希望控制日元过快贬值，以缓和进口物价上涨的压力，而美国采取的加息促使美元快速升值政策，正是导致日元快速贬值的主要原因。日本现在在1美元兑换130日元的关口出手遏制住日元贬值，如果5月5日联储局采取激进的加息政策，日元必然再次面临加速贬值的压力。

每一次重大危机背后都有美元的影子。1970年代末的拉美经济危机，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2008年从美国次贷危机引爆的全球金融危机等皆是如此。与此同时，美国从全球“最大债权国”转变为“最大债务国”，从国际贸易顺差国转变为逆差国。目前，日本外汇储备规模约为1.456万亿美元（2.12万亿新元），是仅次于中国的全球第二大外汇储备国，日本能否利用这一优势进行市场干预，是今后值得关注的动向之一。如果想有效拉升日元，或说让美元贬值，日本央行须要投入巨量外汇储备，这将导致日本外汇储备规模有迅速缩小的风险。当然，如果美国认为这是对美元霸权的挑战，就会让日本承担更大的风险。

山雨欲来风满楼，日本能不能应对好这次联储局加息带来的金融风暴，我们拭目以待。因为在日元大幅贬值的背后，日本经济紧接着可能要面对的就是通胀上行，甚至是滞胀的风险。这样的话，包括亚细安在内的亚洲经济将受到巨大威胁。

作者是长期旅日的中国学者

每一次重大危机背后都有美元的影子。1970年代末的拉美经济危机、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2008年从美国次贷危机引爆的全球金融危机等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