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铭彦：俄罗斯侵略的经济代价

时事透视

俄乌战争开打至今，双方都有不少军备损失，乌克兰的抵抗意志顽强，不断摧毁俄罗斯军备。据乌克兰军方数据，已摧毁数十架战斗机、几百辆坦克及装甲车，占有突袭时机却完全不显优势的俄军可谓损失惨重。普京狂人之姿般大举入侵，背后必然负起巨大的经济压力，乌克兰情报文件盛传普京对乌克兰战况拖延震怒，每日燃烧军费达20亿美元。

同时，欧盟、美国甚至日本等等都跟随着实施惩罚性经济制裁，对能源及其他交易推出一连串禁令，力度可谓史无前例。然而，俄罗斯在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后，亦逐渐适应经济制裁，甚或仍留有后手应对。

西方的制裁是否有效？面对战况的持续拖延，俄罗斯本身已经转为疲弱的经济，是否能应付战争所带来的危机？

2014年制裁后增长放缓

自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后，俄罗斯受到国际社会一连串经济相关制裁，例如冻结多个俄罗斯寡头商家在英美等地的资产等等，亦有欧盟对军备材料及石油工业材料的贸易禁令，对俄罗斯经济有着重大影响。从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数字而言，俄罗斯受制裁后，GDP增幅由2013年的1.755%，到2015年一度跌至负1.973%，经济上受到不小打击。

在受到制裁后，直至2019年疫情冲击前，俄罗斯GDP的增幅一直维持在每年1.5%至3%之内，2018年还取得2.807%，虽然这显示俄罗斯在制裁后经济增长放缓，无法重回以往每年4%以上的增长数字，但长远而言，增长波幅放缓，亦可视为实质上达至经济回稳，反映俄罗斯对于应对制裁具有经验对策。

然而，这次俄罗斯须要面对的制裁远超过2014年，力度可谓翻倍上升。从两大经济制裁——将俄罗斯银行业踢出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支付系统，及禁止俄罗斯能源出口——所造成的损失，可观察俄罗斯面对的危机程度及对策筹码。

应对金融制裁

先看SWIFT的禁令。在2月28日，西方国家联合宣布新一轮制裁，切断俄罗斯数家银行与SWIFT系统的连接，同时不同国家亦冻结俄罗斯多家银行的资产。结果造成俄罗斯中央银行无法调动资金控制市场及稳定货币，卢布汇率一周内暴跌20%，俄罗斯央行一度将关键利息由9%大幅上调至20%，试图缓和跌势，但国内仍爆发提款潮。

在寻找加密货币等媒介绕开禁令的同时，原本借由中方货币渠道转换货币的想法，亦因为中国银行及中国工商银行等开始限制俄罗斯货品融资而告吹。

更致命的是，俄罗斯央行被制裁后，普京多年以来备而不用的大量国家储备，除了实体黄金可能找到买家，其余都被冻结，令央行极难扶持卢布的价值，几乎是束手就擒。

在全球性的贸易系统里，银行业被终止连接，可谓在这场金融斗争里让俄罗斯陷入十分劣势的困局，特别是此前透过与中国友好密切的关系，盼能借道中国寻找出路的算盘，也因国际压力而粉碎。尽管如此，有赖于数年来在制裁下的不断调整，俄罗斯得以在被孤立的状况下狭缝求存，勉强维持乌克兰战局。

从最受影响的外汇储备问题来看，鉴于之前的经验，俄罗斯自2014年起，一直在积蓄外汇储备的同时，逐步改变外汇储备结构。

据俄罗斯央行数据，整体储备目前为6300亿美元，同时逐步减少美元持有，改为黄金、欧元、人民币等。2021年7月，俄罗斯外汇储备黄金占比（21.7%）第一次超越美元（16.4%），反映俄罗斯对于金融制裁后的国际交易结算影响，其实有一定的准备。

另外，俄罗斯亦于近年积极建立自己的货币交易系统，例如有俄罗斯联邦银行所建立的金融信息传输系统（SPFS），2021年用户数量达400家；系统基本上参照SWIFT建立，同时也设立新的NSPK电子支付系统。国际社会担心俄罗斯联手中国，另起炉灶，基于SPFS等系统建立新的国际货币交易系统与SWIFT竞争，届时对国际金融市场将会是更大的冲击。

然而，事实上，先不论中国面对国际压力，它对俄罗斯一直未有明显支持及协助，一些中国银行担心被波及而暂停为俄罗斯融资，间接否定俄中另建新国际支付系统的可能性。同时，出乎俄罗斯预料的是海外资产冻结的历史性规模，尤其是多国对俄央行的资产冻结。

要知道俄罗斯央行依然有过半金融储备储存于G7国家，西方此举等同让俄罗斯失去过半外汇储备的提款权。国际金融协会指该数字高达3000亿美元。对俄罗斯而言，虽然寡头及政府还能应付，金融制裁对人民生活的打击仍是毁灭性的。

被踢出SWIFT系统令俄罗斯承受核弹级的经济损失，卢布的大贬值就是证据。俄罗斯原本通过外汇结构调整及SPFS的设立，来应对西方可能的金融制裁。但是，西方金融制裁力度之强，包括冻结俄罗斯央行海外资产，加上中国消极暧昧的态度，导致俄罗斯准备的几张牌几乎报废。在金融战线，俄罗斯可谓毫无招架之力。

能源制裁是双面刃

SWIFT影响的不但是外汇储备的交易结算，同时也影响欧洲国家与俄罗斯在能源上的买卖。西欧依赖俄罗斯能源出口，可说是莫斯科最有效的经济反制武器。德国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随即宣布全面停止北溪二号天然气管道一切计划，北溪二号公司随即宣布破产。

能源出口的收入一直是俄罗斯GDP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线统计数据门户Statista报告指出，西方对俄罗斯能源出口的制裁，将导致相当于俄罗斯GDP2.9%的巨大损失。如果俄罗斯在没有其他替代市场的情况下，贸然决定停止对欧盟国家的天然气供应，外贸收入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这么做也未必能达到增加跟西方谈判筹码的效果，因为美国早已透过拉拢日本、卡塔尔等盟友，为欧盟提供天然气。此外，欧盟能源部也有计划把摩尔多瓦及乌克兰纳入电力供应网络，确保乌克兰能源稳定。

由于欧盟国家严重依赖俄罗斯能源出口，在这方面制裁俄罗斯也是欧盟的一大痛点。俄罗斯天然资源丰富，一直是欧盟最大的天然气供应商，德法等大国进口的天然气中，超过四成来自俄罗斯，芬兰、拉脱维亚等波罗的海国家则几近完全依赖俄罗斯的供应。

俄方手上仍有博弈筹码

同时，俄罗斯为应对制裁所造成的经济损失，跟中国达成协议，提高天然气输出量，至2025年前提供480亿立方米，并以欧元结算，减少依赖美元及避免无法使用SWIFT结算的局面。所以，即便俄罗斯失去欧盟的天然气交易，还可从中国这边寻求补偿，减少损失。天然气于俄罗斯而言，仍是对付欧盟的强力经济工具。

随着俄乌战争持续僵持，俄罗斯与西方的经济战亦持续步入拉锯，无论是SWIFT或是能源方便，都能看到西方的制裁对俄罗斯确实起到重大打击作用。

然而，俄方手上仍然握有博弈的筹码，包括制造半导体等所需的原物料供应。但俄罗斯能否凭此抵挡西方的经济攻势，支撑到基辅沦陷？或是乌克兰顽强抵抗，先把俄罗斯的经济拖垮？经济上的博弈，恐怕将蔓延至更多方面。

作者是香港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