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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诰烽:乌克兰漫长战事与拜登政府即时危机


 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  更新时间:2022-03-02 08:03

来源:明报

作者:孔诰烽

俄罗斯事先张扬的侵略乌克兰战争,终于发生,而且侵略规模比很多评论先前预期的大。俄军直捣基辅,打算全面侵吞乌克兰,而不满足于控制两个从乌克兰东部分裂出来、亲俄的所谓“人民共和国”便算。

普京为何执着入侵乌克兰、从莫斯科角度的合法性为何,他2月21日晚上的电视演说,已经自圆其说得十分清楚。那个演说长达近一个小时,普京对着镜头一口气讲完,中间没有看稿,也不像有提示,十分流畅,内容相信表达了普京长期以来深信的世界观。

普京战前演说显大野心 西方不强力反制也不行

这篇演说的论点只有一个,就是乌克兰作为一个主权国家,没有存在的理由。这篇演说充满了历史学家不会同意的扭曲史观,坚持俄罗斯与乌克兰文化一体;后者现在成为一个独立国家,是国内外连串叛卖和历史错误的结果。

普京认为列宁建立苏联之后,为了维持沙俄帝国版图,容许帝国内很多非俄裔地区成为名义上有分离自决权的加盟共和国,是大错。当苏联在1989年后陷入政治经济危机时,众多加盟共和国的共党精英,利用这个名义上的分离自决权走向真独立。普京更说当年华府承诺北约不会东扩、不会为俄国带来军事压力,但后来前苏联加盟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加入北约,西方也为乌克兰提供各种军事援助,引诱乌国脱俄入欧,说这是严重的出卖。

普京的历史观充满失实与谬误。乌克兰与俄国有不同语言,用历史文化纽带否定乌克兰成为独立国家的权利,荒谬过当年纳粹说德国和奥地利同文同种所以应该合并的政策。苏共给予加盟国名义上的分离自决权,乃是迫于无奈。20世纪初,各西方旧帝国如奥匈帝国和鄂图曼帝国,都在高涨民族主义下瓦解成多个民族国家。如果苏共不实行加盟共和国制度,根本不可能维持沙俄版图。而所谓的西方承诺北约不东扩,根本没有明文协议;实情是所谓的北约东扩,是很多前苏联加盟国为了保护自己免受俄国侵吞,积极有效地争取加入北约保平安的结果。

普京的演说扭曲史实,但却将他的野心大计和盘托出。演说虽是针对乌克兰,但所有论点都可应用于其他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甚至前卫星国如波兰。普京的史观,就是俄国历史从十月革命开始就是连串错误;他的使命,便是回到十月革命之前,重构沙皇帝国。普京若成功完全压制乌克兰,将会开始向已加入北约的波罗的海三国甚至波兰打主意,基本已是毫无悬念。

普京在开战前将帝国复辟大计张扬,帮助西方国家丢掉幻想。为避免普京进一步扩张,最后导致北约与俄国正式开战,西方国家便要将普京的帝国复辟大计挡在乌克兰,一面全面支援乌国军民抵抗,一面逐步加紧制裁俄罗斯。

乌国“伊拉克化”的战局 民主党岌岌可危的选情

现在看乌国军民的抵抗意志,普京速战速决的算盘可能打不响。俄军就算以装备和人数优势,快速完成侵吞乌克兰,之后乌国内也会出现旷日持久的武装抵抗运动,乌克兰变成普京的“伊拉克”,乌克兰问题将成为一个长时间无法解决的危机。

现在拜登政府面对的即时问题,是如何应对乌克兰局势对美国今年11月的中期选举,甚至是2024年总统大选的影响。乌克兰危机始于2014年,现在普京忽然升级全面侵略,在时机选择上有很多因素造成。但共和党人现在强调“普京在特朗普任内不升级,见到拜登软弱才升级”,的确可以说服不少选民。

拜登政府的外交政策,单从政策上说,都无可厚非,甚至只是延续了特朗普时期的路线。例如从阿富汗撤军,便是特朗普订下的政策,拜登只是完成执行这个政策;又例如加紧与澳洲等印太国家结盟应对中国挑战,都是特朗普时代甚至更早时华府国安系统订下的政策。但拜登政府在执行这些政策时却错漏百出,导致不少灾难性的后果。

例如在阿富汗撤军时,拜登政府事先张扬完成撤走的死线,还告诉自己和全世界塔利班不会太快攻陷首都喀布尔,更没有为喀布尔一旦沦陷作准备。结果阿富汗军赶快弃守,喀布尔秒速被塔利班攻陷,华府全无预算,出现难民、美国人绝望大逃亡的灾难画面。

又例如美国与英国和澳洲组成AUKUS印太阵线,美国帮助澳洲建造核动力潜艇,巩固美国和盟友在印太地区的战略空间与弹性;但美国要澳洲购买美国核子潜艇,澳洲便要取消向法国购买旧式柴油潜艇的协议,法国将会承受巨大损失,但美方竟然没人事先通知和安抚巴黎,法方要在新闻公布时才发现被美澳英蒙在鼓里,看来像被耍的傻子,当然十分愤怒。

浑沌新世界遇上低民望的拜登政府

美国选民对于国际政治大布局、大战略没有太多看法,但看到这些显而易见、后果严重的技术失误,当然会产生“拜登政府在外交上比特朗普政府更糟糕,让美国在世界的影响力、公信力衰退得更快”的观感。据ABC新闻及《华盛顿邮报》调查,拜登的民意支持度在最近达到37%的新低。民主党上述的外交失误,加上我1月在《明报》观点版〈“反侵”容易管治难——拜登政府步履蹒跚的一年〉一文讨论的各种内政失误,很可能会让它在今年中期选举后失去国会多数。

共和党一旦重夺国会多数甚至总统大位,对美国的外交政策,特别是对中政策会有何影响,现在还言之尚早。但一个值得留意的趋势是,不少共和党右翼,包括很多特朗普的盟友和白人至上主义者,都显示出亲普京甚至崇拜普京的倾向。

普京在俄国内宣扬反同性恋、保守家庭价值,甚至隐约的白种人优越主义,对美国右翼有一定吸引力。乌克兰危机爆发后,部分右翼政客和名嘴呼吁美国尽快结束与普京的冲突,以集中资源应对“中国威胁”。相反,民主党阵营智库则出现趁乌克兰危机加紧缓和对中政策、争取中国合作的声音。

共和党及民主党阵营内的这些声音最后能否成为主流,乃是现在乌克兰战局不确定、美国民主共和两党势力平衡不确定之外的第三重不确定。随着乌克兰战争一声炮响,世界局势进入冷战结束后前所未有的浑沌状态,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任何基于历史先例和学术理论的预测,恐怕都要失准了。

作者是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韦森费特政治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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