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刚：韩国民主转型困境

张林刚

自1987年民主转型以来，韩国总统不是锒铛入狱，就是晚景凄凉，无一善终。全斗焕、卢泰愚被判终身监禁；金泳三因儿子贪腐，在民众的一片谴责声中离开总统宝座。后任的金大中同样因两个儿子涉嫌受贿，成为其“晚年最大的悲哀”。

卢武铉因家人受贿，为自证清白，跳崖自杀。李明博则遭受贿、渎职、滥权等多项指控，被判17年。就连号称“嫁给国家”的朴槿惠也因“崔顺实干政门”，成为韩国宪政史上首位被弹劾下台的总统，被判20年。

历届韩国总统仿佛中了“魔咒”，一个接一个的中箭落马。就像有人调侃的那样：韩国总统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几乎无人能够幸免于难。韩国总统为何如此命运多舛？要回答这个问题，就不得不追溯30多年的韩国政治民主史。从中，我们可以发现一条规律：韩国已经隐约出现左右政党轮流执政的局面。政党不仅是选票和利益之争，而且是左和右、进步和保守的意识形态之争。

大体来说，韩国左翼，更多代表中下阶层的利益，一般奉行凯恩斯主义与进步主义，强调国家干预，主张对朝鲜采取温和、接触的“阳光政策”，对中国相对友善，愿意同中国积极互动，参与“六方会谈”，共同推动朝鲜半岛无核化进程；维护和发展社会福利政策，满足社会中下阶层的需求。以金大中、卢武铉和文在寅等人为代表。

韩国右翼，更多代表上层阶级的利益，一般奉行供应学派、理性预期学派和货币主义的政策主张，对朝鲜强硬，认为朝鲜是国家安全和南北统一的最大障碍，同时积极配合美国的抗中反华战略，积极参与对华的遏制，提倡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让市场机制在韩国经济发展中发挥主导作用，突出发展问题，把重点放在满足韩国上层阶级，尤其是财阀的利益上。以李明博、朴槿惠等人为代表。

韩国左右政党的轮流执政，使韩国的公共政策，经常在左右两边，来回摇摆。左翼政党执政期间，积极推行经济民主，突出公平，大力发展福利政策，但经济动力会日益衰弱，效率也会日趋下降，经济因缺乏活力，导致就业十分困难，人民生活水平难以提高。于是，整个社会氛围向右转，右翼取代左翼执政，一反上届政府的干预政策，大规模取消或削减社会福利，突出效率。

结果，经济发展了，贫富差距却越拉越大，社会两极分化严重，工人阶级从经济发展中获利甚少，与他们付出的劳动不成比例，相对剥夺感日益增强，人民越来越不满意执政党及其经济政策，社会心理又向左转，透过民主选举机制，左翼又取代右翼上台，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

在韩国，政党之间严重对立，早已超越经济、社会和文化等政策界限，上升至意识形态领域，使政党之间的裂痕难以弥合。一方胜利之后，总想把失败的另一方赶尽杀绝，一方面为自己人谋取政治资源和经济利益；另一方面则为了长期执政，保证自己的安全，防止对方上台秋后算账。这种全输全赢的零和博弈，扩大了社会分裂和政治对立，使原本就存在的地域主义、代际对立和左右对立更加根深蒂固，执政党和在野党水火不容，下台的总统常常成为执政党打击报复的对象。

除此之外，民主作为外来移植的体制，与韩国传统威权主义的儒家文化格格不入。儒家强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三纲五常”治理社会，倡导君主专制和人治。这使得韩国民主体制得不到相应的文化支撑，常常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加剧了韩国民主转型的困境。

诚如美国政治学家西德尼·维巴（Sidney Verba）和加布里埃尔·A·阿尔蒙德（Gabriel A.Almond）所言：“一个稳定的和有效率的民主政府，不光是依靠政府结构和政治结构：它依靠人民所具有的对政治过程的取向，即政治文化。除非政治文化能够支持民主系统，否则，这种系统获得成功的机会是渺茫的。”

韩国社会舆论研究所（KSOI）在2月21日发布的民调显示：共同民主党候选人李在明支持率为43.7%，国民力量党候选人尹锡悦的支持率为42.2%，两人差距都在误差范围之内，可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选情的焦灼，促使哪怕进步、开明、理性如文在寅者，为了所在党候选人的胜选，也不得不暂时屈从仇中反华的民族主义情绪，积极拉拢民意。毕竟李在明的胜选，关乎文在寅能否摆脱青瓦台“魔咒”，关乎文的基本政策能否延续下去。我们不用等太久，3月9日韩国总统大选就见分晓。

作者是法学博士，任职于中国浙江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