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祥:自由主义陨落 新自由主义碰壁
特朗普及共和党奉行的保守主义飓风横扫美国,获得完全执政权,而怀抱自由主义理念的哈里斯及民主党惨败,连带使畅行世界的新自由主义偃旗息鼓。这次美国大选的划时代意义,一方面是自由主义警钟响彻云霄,另方面是自由主义的丧钟被敲响了。可以预见,自由主义陨落和新自由主义碰壁的涟漪将逐渐扩大,在世界产生可观的外溢效应。
自由主义在美国的思维和政策上几乎等同于进步主义,前者是美国的建国灵魂,后者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逐渐蔚为主流。自由主义所提倡的种种价值理念,标志着新时代的“政治正确”,对传统价值构成挑战,在推动时代巨轮前进的过程中,引领人们的思维和政府的行政、立法和司法推陈出新。
然而,其中一些事和一些人的过激表现,在这几十年来引起反感与反制,致使“左胶”成为许多保守人士的眼中钉。2016年特朗普意外胜选,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过激的自由主义不得人心。
同一时期勃兴的新自由主义如同推土机,碾平资本、贸易与生产跨国流通的障碍,但同时对经济发达国家带来重大冲击,产业外移如潮水般奔腾,结果制造业空洞化,既有产品的国际竞争力弱化,特定产业和传统工业区的失业严重。巨富特朗普抓准美国失落民众怒火的灵魂,尖锐批判全球化和建制派怀抱的国际主义重伤经济弱势民众。他扮演起落魄工人的代言人角色,结果横空出世掌大权。这次选举扩而大之,他从议题设定、政策主张到争取对象,围绕着新自由主义带来的弊病穷追猛打,获得广大饱受通货膨胀肆虐之苦的民众高度共鸣。
特朗普再度当选美国总统,成之于多数民众回复既存价值与秩序的欲求,得之于包装在“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反全球化下的保护主义和孤立主义返祖梦幻。这是回归旧时代的新开端,将对美国的对内对外走向、社会偏好与氛围及全球经济,带来深远影响。标榜进步价值的自由主义思维及政策将备受压抑,与全球化背道而驰的经济保护主义将大行其道;约束个人自由权和反制新自由主义,整合在“让美国再次伟大”的诉求下。
这也可说是右翼民粹主义的抬头与扩张,近年来,不只美国主流民意向右转,在欧洲老牌民主国家也同步蔓延。除了理念与文化转向之外,代表固有自由价值与国际主义的政治精英,或者称之为建制派,如今斯文扫地,成为民众怒斥的对象。他们被视为民主失灵、社会撕裂、贫富差距扩大、图利自我、制造不公不义、社会治安败坏的根源。近10年来,欧美国家人民反扑的怒火已点燃并且不断扩大,特朗普是这股野火的受益者。他开启美国与欧洲政治乃至整个世界政治的新纪元。
自由主义是近代世界进步的主要思想驱动力。古典自由主义是以尊重个人自由与平等尊严的价值理念为基,强调保护个人政治与法治的权利,政府的存在价值与运作方式,必须以追求与维护最大多数人利益及幸福为标的。
然而,过去近半个世纪中,新自由主义兴起,市场被捧上天,全球化被神圣化,致使政府失去保护受经济变化伤害者的能力。尽管整个世界与资本输出国变得更加富裕,一些经济发展中国家顺潮崛起,先进经济体的工人阶级纷纷失去工作和发展机会。在美国及一些欧洲国家,伴随而起的是身份政治,有人将其称之为“觉醒自由主义”,其中的主要鼓号手对工人阶级的关怀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关注少数边缘群体的权益,少数族裔、移民、性少数群体等备受关爱。
全球化走不下去了
另一方面,越来越多政府的权力与资源被用来增进这些群体的处境,甚至连公正严明的司法也遭破坏。自由主义的内涵受到扭曲性理解,荒诞离谱的各种政策纷纷出笼,政治权力的社会基础随而发生地壳变动。在许多工人眼中,左翼政党不再是捍卫他们利益的代理人,右翼政党趁机投射关爱眼神,让众多工人及经济弱势者感到温暖。美国民主党与工人阶级的连系脐带渐次断裂,逐渐成为由教育程度较高的城市专业人士主导的精英政党。不仅美国如此,欧洲的法国、意大利及右翼民粹当道的国家,也有类似现象。
美欧这些群体共同怨恨的事务是自由贸易体系,共同憎恶的对象是源源不断的移民。他们感到自己的生计被剥夺,尊严被践踏,传统文化被摧残。由于这双重损害,选民投票倾向丕变。特朗普三次竞选,第一次取得过半普选票;英国左翼的工党虽然夺得下议院三分之二席次,总得票率其实只有34%,反而是极右翼的改革党大有斩获;法国传统左右派及马克龙领导的中间精英党惨遭背离,极右翼声势扶摇直上;德国执政联盟面临崩解,极右翼在东部地区急遽成长。欧美国家的自由主义路线政党多转向衰颓,行之有年的全球化、自由贸易,走不下去了。
古典自由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盛极而衰,觉醒自由主义阻力变大,特朗普的胜利是一个结果,也是助长力量,未来将大大鼓舞欧洲民粹主义者。
时代正翻开新的一页,自由主义的声音不再高亢,新自由主义道路上的障碍越来越多。未来发展如何?除非右翼民粹自我证明会叫阵而不会治国,会编梦而不切实际,会破坏而不会建设,否则,自由主义再也没有翻身机会,新自由主义再也没有重振的可能。
作者是台湾中央通讯社前董事长、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