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建国：论拜登政府对华加征关税 ——与王庆民先生商榷

中美两国都在搞补贴，只是补贴的力度有差异，本质是一样的，都在扭曲国际贸易。当中美战略竞争已经上升至危及各自存亡的时刻，谁会在乎经济学的分析？美国政府拒绝中国廉价的“新三样”是政治，等于美国政府向中国宣誓，美国不再依赖中国产品。

《联合早报》5月17日发表王庆民先生《美国对华加征关税背后》一文，他在文中指出：“美国政府本轮对华加征关税，直接原因是对抗中国在中美贸易中过度补贴和倾销政策。更根本的，是美中经济竞争的加剧，两国全面对抗状态愈发升温下的产物。”

本人认为王先生的判断基本上是错误的。第一，拜登政府此时此刻对华加征关税，是美国政治内斗的产物，是特朗普咄咄逼人的贸易战大旗，逼得拜登对华采取的关税战。第二，拜登政府选择绿色产业等战略性产业作为打击对象，反映美国与中国争夺21世纪的制高点。

特朗普开打贸易战赢得选民支持

2016年特朗普执政，标志着二战以后美国高举自由贸易的大旗已经轰然倒下，贸易战成为特朗普的一项政治遗产。拜登上任后，继续维持美国对华加征的关税，也没有任何自由贸易举措。这足以表明美国已经告别自由贸易。全球化因地缘政治而被撕裂，政治因素嵌入全球化，大国不再寻求以经济效率为中心的经济相互依赖。在美国国内，全球化导致的不满情绪高涨，为特朗普利用民粹主义奠定基础。

对当下的拜登而言，与特朗普再次对决已处于下风。3月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公布的民意调查发现，65%的美国人认为特朗普领导下的经济状况良好，只有38%的美国人对拜登领导下的经济给予积极评价。调查还显示，近十分之六的选民认为，拜登领导下的美国经济很糟糕。但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2019年至2024年美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8.3%，远远好于其他大国经济体。可是，在美国进行的任何一项民调都显示，大多数美国人认为特朗普治下的经济远比拜登好。

这一现象让许多经济学家大为不解。事实上，当前美国经济热火朝天，美国联邦储备局高利率针对通货膨胀没有导致经济衰退。5月17日道琼斯工商指数首次突破4万点大关。4月份的消费者价格指数（CPI）比一年前上涨3.4%，核心CPI同比上升3.6%，为2021年4月以来的最低升幅。4月份的失业率为3.9%。这样的经济表现与拜登经济学推行的刺激政策有关系，但美国民众并不认可。

拜登不得不寻找如何战胜特朗普的方法。特朗普赤裸裸地操控民粹主义，声称自己是白人工人阶级的候选人，但拜登经济学的指导思想也是为了工人阶级。特朗普争取工人选票的一个响亮口号是打贸易战，提出对来自所有国家的所有进口商品征收10%的税，并对来自中国的所有商品征收高达60%的关税。

2024年美国的一项研究成果表明，特朗普的贸易战在政治上是成功的，在经济上是失败的。研究者由此推测，过去几十年来，受到来自中国进口产品冲击的选民，可能将关税视为“政治团结的标志”，而不是对就业产生的实际影响。该项研究对“中国冲击”进行有说服力的解释，量化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导致美国制造业就业减少的程度。他们研究这些失业如何影响美国中心地带的政治趋势，包括导致政治两极分化和共和党支持率的增加。基于“中国冲击”导致美国失业率上升的事实，美国两党都转向保护主义。

在这样的环境下，拜登被保护主义裹胁，更被特朗普贸易战的口号挟持，对中国加征关税，成为拜登的必选项目。从这点上看，拜登政府对中国产品加征关税，是美国政治斗争的需要，不能简单地说是中国补贴或倾销引起的贸易战。今年第一季度有2200辆中国“极星”（Polestar）牌电动车出口至美国。2200辆电动车能影响美国什么？

拜登政府精准打击中国战略性产业

今年以来，“中国冲击”2.0版本充斥西方主流媒体。“中国冲击”2.0版本不再是传统的鞋子服装之类的产品，而是电动汽车、太阳能电池和锂电池，甚至还包括传统的晶片。2023年，中国纯电动汽车出口总额较前一年增长了70%。

中国锂离子电池出口额已从2019年的130亿美元，跃升到去年的650亿美元。中国太阳能电池板的产能，在2008年至2012年间扩大10倍，导致世界太阳能电池板价格下降约75%，也导致美国和欧洲的许多工厂关闭。

中国对“新三样”走向全世界引以为傲，从不考虑其他国家的感受，更不去考虑与拜登推行的产业政策发生冲突。“新三样”直接对标拜登政府向美国工厂和基础设施投入2万亿美元的清洁能源转型。

康奈尔大学经济学家埃斯瓦尔·普拉萨德说：“这是一个非常明显、迫在眉睫的危险，因为拜登政府的产业政策主要关注的不是传统的低技能、低工资制造业，而是新的高科技制造业。这些恰恰也是中国加大投资力度的领域。”中国有可能抹去对拜登经济议程至关重要的投资和就业机会。这就是拜登政府把中国“新三样”作为加征关税的原因。这一轮的关税是预防性的，目的是防止未来中国产能过剩的产品充斥美国市场。

本文通过驳斥王庆民先生的论点，来解释拜登政府对华关税战。王文仅仅停留在“中国冲击”1.0版本，用产能过剩背后补贴和倾销的老框架，分析今天的新问题，降低了美国对外战略和高科技产业竞争的高度。

中美两国都在搞补贴，只是补贴的力度有差异，本质是一样的，都在扭曲国际贸易。当中美战略竞争已经上升至危及各自存亡的时刻，谁会在乎经济学的分析？美国政府拒绝中国廉价的“新三样”是政治，等于美国政府向中国宣誓，美国不再依赖中国产品。正如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莱尔·布雷纳德所说，美国无法接受再来一次“中国冲击”。冠病疫情让美国尝到依赖中国口罩和呼吸器的滋味。中美贸易的变化，是地缘政治导致贸易碎片化的经典案例。

作者是中国上海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