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兵云：马尔代夫将迎来亲华政府？

9月30日结束的马尔代夫总统大选，引起国际社会高度关注。《印度时报》当天发表《马尔代夫亲北京力量领跑总统选举，中印影响力成中心话题》一文。同日，《纽约时报》刊文《马尔代夫总统在大选中失利，印度与中国抢风头》。10月1日《华盛顿邮报》发表《亲华候选人赢得马尔代夫大选，给印度当头一棒》一文。美联社10月3日刊载题为《马尔代夫当选总统表示，将全力清除印度在马国军事力量》的文章。路透社10月4日载文《当选总统表示，外国军队必须离开马尔代夫》。马尔代夫是由1000多个岛礁组成、陆地面积只有200多平方公里、人口约56万的南亚小国。一个在国际舞台上影响力极小的国家，其总统选举为何会引起世界重要媒体的关注？

一方面，大国竞争的加剧过度放大了小国外交选择的效应。中美和中印战略竞争在地区和全球两个层面同时加剧，马尔代夫总统选举可能引发的外交政策调整，被印度和西方国家高度关注。如果西方国家联合印度都无法抑制中国在印度洋地区影响力的上升，无疑会被这个联盟认为是外交上的重大失败。习惯于冷战思维的西方媒体，难免从零和范式观察这次马尔代夫总统选举可能产生的外交影响。

另一方面，自2008年建立共和制以来，马尔代夫各届政府在对印立场上有一定的差异。两国相邻且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关系十分密切。“印度优先”是马尔代夫的基本外交原则。2008年，马尔代夫历史上首位民选总统纳希德（Mohamed Nasheed）就职后首访国家即为印度。2011年纳希德再次访印。

2013年至2018年是被称为“亲华派”的亚明政府时期（Abdulla Yameen）。与纳希德相比，亚明政府更强调马国的战略自主、减少对印度的过度依赖，主张中印平衡而不是一边倒向印度。期间中马关系有所发展。2014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马尔代夫进行国事访问，两国同意构建中马面向未来的全面友好合作伙伴关系。2015年亚明访华出席第三届中国—南亚博览会。2017年亚明对华进行国事访问。马尔代夫成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参与者。

然而，期间马印关系并未恶化，亚明分别于2014年和2016年两次访印。2018年萨利赫（Ibrahim Mohamed Solih）当选后，重申“印度优先”政策，突出马印特殊友好关系。萨利赫将印度作为就职后首个出访国，2022年再次访印。在萨利赫执政期间，印度在马尔代夫援建英吉拉·甘地纪念医院、工程技术学院等，2020年两国实施1.5亿美元货币互换计划。两国在军事领域的合作尤其突出。2019年，印度赠送了马尔代夫一艘印度制造的巡逻艇。2021年2月印度向马尔代夫提供了5000万美元的国防项目信贷额度，并与马国签署协议，允许印度为马国军方建造和维护一个海军基地。2021年11月马国防部透露，印度向马国提供军机并有75名印军驻留马国。

在马尔代夫国内政治中，印度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除了两国各方面极其紧密的关系及马国长期高度依赖印度外，马国民众一直对印度在马国的军事存在不满。目前，印度在马国驻有小型特遣队，负责管理一架海上巡逻机和两架直升机，以提供医疗后送、搜索和救援服务的名义监视着马国的专属经济区。

印度在马国享有的某些特权，使更多选民相信两国可能达成了秘密军事协议。作为现任总统萨利赫的竞选对手，穆伊祖（Mohamed Muizzu）为了赢得大选，自然会迎合民意。“印度问题”因此成为本次大选的核心话题。早在2022年，马国的反对党就发动“印度滚蛋（India Out）”的运动。在本次大选中，穆伊祖不失时机地打“印度牌”。在一次采访中他表示，“人民告诉我，他们不希望外国军队呆在这里。”穆伊祖获胜后表示，人民选择了“赢回马尔代夫的独立”。此外，穆伊祖也是亚明政府的住房和基础建设部长，大力推动马国史上首座跨海大桥等一带一路项目。上述两个原因导致穆伊祖被贴上“亲华”标签。

然而，诚如前文提出的，在马尔代夫的外交中，中国与印度并不是非此即彼的排他选择。马国一直同时与中印维持着友好关系，差别在于，纳希德和萨利赫主张在一边倒向印度的基础上，维持马中友好关系，亚明则主张在维护本国独立自主的基础上，保持中印关系平衡。

与亚明同属一个党派联盟的穆伊祖极有可能复制亚明政府的外交政策。马尔代夫的国家利益和现实条件不允许他执行“亲华仇印”的外交政策。选举语言并不等于外交政策。正如印度著名中国通谢刚（Srikanth Kondapalli）所言，“与印度的存在和影响力相比，中国在马国的存在并不强大。中国在马国没有移民，没有企业，也没有军事存在。中国资助了基础设施，建造了行政大楼，仅此而已。”

此外，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背景下，马尔代夫也会顾虑亲华路线的可能代价。在9月正式开始首轮选举的前几天，美国在马国开设了第一个大使馆，英国和澳大利亚随之跟进。这些国家的上述举措，显然是在向可能赢得选举的穆伊祖施压。穆伊祖政府可能会加强与中国的经济合作，但仍将维持与印度的传统友好关系，这并非所谓的“亲华政府”。中国深谙其中原委，正因如此，习近平10月3日才去电祝贺穆伊祖当选总统，而印度总理莫迪则在穆伊祖获胜后第一时间便发去贺电。

作者是四川外国语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