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玲：世界华商大会遇上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在世界华商大会听分论坛“华商营商理念与管理分享”讨论时，坐在一位英国人旁边。我问这位“老外”怎么会选择来听这场论坛，他说他在英国的房地产及金融科技投资，有华商伙伴，想多了解他们，因此来听。听论坛时，我见他也没有佩戴耳机听同声传译，才想起在开场前他说曾在台湾学习中文。

这两天在熙熙攘攘的曼谷诗丽吉王后国家会议中心，像这位英商的白人很少。除了泰国方面友善热情的工作人员，会场里4500多人，绝大多数都是华人，其中泰商有1800人，从中国来的大概有1500人左右。我和来自中国五线城市的民营企业家聊了几句，他对国外的具体情况很感兴趣，问得很细，也问起外界对中国国内经济形势的看法。在中国各地工商联组织的代表之外，参会的还有大约1200位“海外商人”，包括从中国到北美、欧洲、中东、拉丁美洲、东南亚、澳大利亚等地的新移民，以及已经几代定居在东南亚的华人等。

初衷是搭建非政治性平台

欢迎晚宴和开幕式上以主办国和中国官方好几位代表轮流演讲为主，加上播放两国国歌，让我以为是参加泰中双边活动。开幕式会场中，前面几排沙发加上后面排列的桌子和座椅，让我有人在中国城市参加会议的错觉。

世界华商大会与一些世界华人组织（比如世界中文报业协会）相似，创办之初，“华”而不“华”——既突出华人的价值观，关心中国发展，却又与中国官方保持适当距离，会议的形式、议程内容都不经中国“指导”。

新加坡中华总商会会长高泉庆在本次大会开幕式演讲时，谈到大会这些年成功的原因时，回溯大会主办的初衷。世界华商大会的举行目的是搭建一个非政治性平台，汇集散落各地的世界华商，加强经济合作，促进相互了解。1991年8月由新加坡中华总商会主办，大会在1993年成立召集人组织，成员包括香港、泰国和新加坡三地的中华总商会，并在1999年成立大会秘书处，“确保每两年一度的华商大会协调及策划等的持续性”。

从历年节目表看来，除了邀请主办国领导人及引领风潮的企业家之外，大会也邀请杰出华人学者从科技、社会、文化、历史的层面，对华商发表演讲，展现开放与多元。担任过加州柏克莱大学校长的田长霖教授、哈佛大学的杜维明教授、也是中国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董事长荣毅仁等，都是第一届大会的“大咖”。新加坡建国总理李光耀更是鼎力支持，除了在第一届大会上发表演讲，后来大会在香港、加拿大、澳大利亚举行时，他都前往参加。曾在大会分享智慧的还有历史学家王赓武教授、经济学家吴敬琏、联想集团创办人之一的柳传志、台湾宏碁集团创办人施振荣等。2001年在南京举行时，中国作为东道国，散发出的最大魅力是既倾力支持，又对大会表示充分尊重。中国总理朱镕基、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副总理钱其琛、外经贸部长石广生、人民银行行长戴相龙等，都参与其盛，在这个平台同其他来自美国、法国、澳洲、香港、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华商一起发表洞见。中国刚退下的副总理刘鹤，当时以国家信息中心常务副主任的身份，以“中国发展新经济的路径依赖和现实挑战”为题发言。

经过32年物换星移，世界格局与主办之初已大不相同。泰国正大集团资深董事长谢国民在本次大会开幕式演讲时，谈到过去日本对东南亚，特别是对泰国的投资与技术援助，使泰国取得今天的经济成就。不过他指出，中国现在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14亿人，加上日本、韩国和亚细安的人口总和，本区域市场庞大突出。

也是中国侨商联合会会长的谢国民指出，今天中国科技发达，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一带一路”的倡议，主张践行“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念，提出“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都是值得华商把握的机遇。

谢国民点出的这个“现实”，与高泉庆提醒的“初衷”放在一起看，非常有意思。1991年，世界对中国是否坚定走改革开放的道路存有疑虑。李光耀在大会上演讲时，对大约800位来自30多个国家、72个城市的华商说：“只要我们保持自我，在生活中取得进步，海外华人就会成为中国向前发展的一个强大牵引力。”当时，海外华人对中国有示范作用，这些秉持华人文化价值观念的华商融入不同国家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在不同的营商环境打拼，经验与联系网络，是当年希望与世界接轨的中国的珍贵资源。

今天，中国国力大大增强，庞大的市场成为一个强大牵引力。世界华商大会原本以19世纪末开始离开中国，在世界各地落地生根的华侨华人为主。他们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初参与经济建设，现在中国则可能已经成为他们商业上的重要市场，甚至是依赖的市场。商人务实，因此华商与中国的关系必会调整；而中国企业家人才辈出，来自中国各地的商人逐年增加，成为世界华商大会的主体应该只是时间问题。这些元素，会让世界华商大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海外华人体会不易为人理解

高泉庆在开幕式上提出“和而不同”的精神，因为华商之间尊重和包容彼此差异之外，还要顾及华商各自的国家、所在社会不同族群的感受。这方面是海外华人体会最深切，却又最不容易为人所理解的。中国全国政协主席王沪宁给这次大会发去的贺信中，提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地缘政治对商业经济造成的压力剧增，这也是华商最直接感受到的。在新时代新局势下，世界华商大会倘若能继续倡行华商之间的相互学习，相互尊重，同时发挥“融通中外独特优势”，善用与非华人的商业网络和密切关系，对中国也有助益。

以中国今日的经济实力，要主导世界华商大会并非难事，因为一些华商也可能主动邀请中国官方介入，使世界华商大会更为“中国化”。各方须要掂量世界华商大会存在的价值与意义，是否维持世界华商大会名副其实的“世界”内涵，维持形式与议程的中立，让整个会议显出开放多元，更能让世界华商大会与中国同时加分。这恐怕需要各方高超的智慧，才能精练做到。

作者是华文媒体集团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