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关键是维护亚洲和平

吴俊刚专栏

不知是谁最先给美国媒体放出消息，说国务卿布林肯将在2月5日至6日访问北京，而且还将会见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然而，一个大气球（中国称无人飞艇）突然出现在美国高空，顿时使人们以为的中美关系转机化为泡影。布林肯宣布推迟访华。

有趣的是，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于2月3日被问及此事时，答复竟是：“事实上，中美双方都没有宣布过什么访问，美方发布有关消息是美方自己的事情，我们予以尊重。”这当中到底有什么玄机，我们不得而知，但新华社曾在今年1月17日报道，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表示，中方欢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访华，中美正就有关具体安排保持沟通。这说明至少布林肯准备访华，虽然中美都还没发布正式的消息。

关于大气球（据称有三辆巴士那么大），中方的解释是：“该飞艇属民用性质，用于气象等科研。受西风带影响，且自身控制能力有限，该飞艇严重偏离预定航线。这完全是一次不可抗力导致的意外情况。事实非常清楚。中国一贯严格遵守国际法，尊重各国主权和领土完整，无意也从不侵犯任何主权国家的领土和领空。”

美方声称这是一个间谍气球，而且是在1月28日就发现气球“侵犯”领空，但却迟至2月4日才派出战斗机在近海高空发射导弹将之击破。说就要送太空人到月球的中国，竟然用一个“原始”的大气球来刺探美国军情，老人家是外行，但听了也难以置信。美方正在打捞落海残片，以判定气球的真正性质。但中方已就此提出抗议，指动用武力攻击无人民用飞艇，违反国际惯例，中方保持反击权利。然而，同样令人不解的是，北京为什么对一个气球被风吹走一直闷不做声，不及时与对方打个招呼？

从气球事件可见中美关系已恶化到什么程度。这犹如一对夫妻反面成仇离婚之后，彼此猜疑日深，关系越闹越僵。中方刚刚结束三年的冠病清零政策，并想集中精神提振经济，自然希望关系能有所缓和；但美方由于内部政治因素复杂，反中和仇中的大势看来已积重难返。气球事件不幸火上浇油，中美关系将如何发展，现在已没有人能说得准。

当年美中关系由敌对转为和解并联合抗苏，涉及中美苏之间微妙的三国演义，各种国际和国内因缘的聚合与所产生的质变，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也为亚洲带来半个世纪的和平。曾几何时，时移势易，中国取代了苏联，成为美国心中的头号敌手。现在，美国政治和商业精英不只想弄死俄罗斯，也决心要打垮中国。

从亚洲的角度看，这是极端危险的发展，因为大象打架，小草遭殃。如果中美关系持续恶化，发生擦枪走火和爆发直接冲突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大。这不仅使两者直接受害，也必会殃及其他国家，最终破坏亚洲的和平，以及各国在这个基础上所取得的合作成果。现在执教于新西兰威灵顿维多利亚大学的美国政治学者范·杰克森（Van Jackson）在新著《太平洋的权力吊诡》（Pacific Power Paradox）中，对“亚洲和平”（Asian Peace）这个课题，有比较客观和透彻的分析。

“亚洲和平”可追溯到1972年时任美国总统尼克逊访华后，中美关系的改善。没有人能低估这一历史转折的重要性。大国基本上是因为本身的需要而做出外交政策上的调整，但这种改变却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深远影响。中美改变关系催生的亚洲和平就是如此。不过，杰克森指出，亚洲和平真正的起点应是1979年。这一年，中国在美国默许下出兵教训越南，挫败了越共的扩张图谋。

从此之后，中国和其他东南亚国家都聚焦于发展经济，把一些纠纷课题搁在一边。中国经济崛起，亚洲各国也在经济上建立了空前紧密的相互依存关系。这期间，苏联瓦解，美国独霸天下。美国政策精英因此误以为亚洲和平完全是美国军力独立支撑的结果。但事实不然。杰克森指出，中美关系改善确实是基础因素，但亚洲和平还得力于其他因素的交集，包括大国关系整体缓和、各国经济上相互依存、区域主义的兴起（如亚细安所起的作用），以及民主和良好的治理等。但美国的决策者已自我膨胀，头大如斗，只见一端（美国天下无敌的军力），不见其余。

书中指出，从里根开始以来的历任美国总统，嘴里喜欢讲势力均衡，但实际上做的都是追求军事霸权。这是美国外交问题所在，不是以防务部署来辅助治国方略，而是取而代之。然而，以为单靠美国军事优势就能维持亚太和平，是极度危险的想法。今天，我们已看到亚洲出现军备竞赛的苗头。所谓“亚洲版北约”和“北约亚洲化”等说辞，现在甚嚣尘上。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一度穷兵黩武，大举侵略和蹂躏过整个亚太地区的日本，现在又在大肆重整军备。

“亚洲和平”是否已岌岌可危？上个月，杰克森在《外交事务》杂志上发表以《美国要独霸太平洋的危险》为题的专文，进一步阐述美国与“亚洲和平”的课题。他单刀直入指出，美国独霸天下的时期刚好和1979年以来出现的“亚洲和平”吻合，不知不觉间，华盛顿就以为这是美国独霸天下的结果，美国决策者也因此就以在亚太维持盟主地位，作为其区域战略的基础，声称没有美国领导，这个地区就会陷入战乱。

根据这样的“逻辑”思维，中国成了美国的头号敌手，最可能削弱美国在亚太地区的主导地位，甚至影响美国维护全球利益的能力，结果就是美国大肆扩充军备，2023年的军事预算已超过8500亿美元（约1.13万亿新元）。美国把亚太地区当作一个抽象的搞权力政治的舞台，完全违背区域国家的意愿和利益；它们要的不是被卷入大国斗争，而是要稳定和发展。

杰克森没有涉及，但其他学者早已点出了另一左右美国军事开支的重要因素，那就是庞大的军工复合体（Military Industrial Complex）看不见的手。这是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甚至包括一些所谓的智库。销售武器和开拓武器市场是它们的“生计”，天下太平它们就完了。

除了像日本和韩国等被绑上美国战车的国家之外，其他亚太国家都看得很清楚，这个地区需要的是势力均衡，是相对稳定与和平。因此，在美中斗争越来越激烈的当下，如何维护“亚洲和平”，防止它成为美中博弈的牺牲品，应是亚太国家，特别是亚细安各国必须共谋解决的一大课题。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

除了像日本和韩国等被绑上美国战车的国家之外，其他亚太国家都看得很清楚，这个地区需要的是势力均衡，是相对稳定与和平。因此，在美中斗争越来越激烈的当下，如何维护“亚洲和平”，防止它成为美中博弈的牺牲品，应是亚太国家，特别是亚细安各国必须共谋解决的一大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