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倧：餐饮业为何请不到本地员工？

狮城脉搏

这10多年来，一直听闻新加坡零售业、餐饮业在聘请本地员工方面遇到非常大的困难。为什么本地人总不喜欢在零售和餐饮业工作？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以下是我30年来对零售业，尤其是对餐饮业员工短缺问题的观察所得结论。

在1980年代末，新加坡经济蓬勃发展，尤其是旅游业和零售业。那时餐饮业员工多数是本地和马来西亚人。

1989年，我还是个学生，学校放假时，和一群同学都去几家五星级酒店打假期工赚零用钱。1990年打临时工，时薪4.5元，五星级酒店一桌宴席价钱是288元至388元。我们都要求经理安排长时间的工作，如果一天四五个小时，我们都嫌太短，最喜欢每天可以做超过10个小时。有时候经理需要几个人加班，大家都争先恐后。有些工作天名额满了，我们还会到别的酒店敲门问要不要临时工。那时到处都是本地学生在找临时工，没有人会说餐饮业辛苦，反而觉得很开心又好玩，还能结交到新朋友。

在酒店工作让我们大开眼界，学到很多新事物，像中西餐服务标准、仪态和餐桌礼仪方面的知识，有时还能见到国际明星和政要，这些都是“免费”的。做了几年，因为服务好，有时经理还会安排我们训练新来的服务员。在我们当中，还有一位朋友后来加入新加坡航空公司，现在是机舱主管。

到1992年和1993年，我们这群朋友分别入伍和升学，陆续离开受教了几年的“酒店学校”。在酒店结交的新朋友，到现在还保持联络。就因为曾经在五星级酒店打过工，当过宴会服务员，接受过严格和高规格的服务训练标准，这30年来每当去五星级酒店用餐或赴宴，我都会观察服务员的态度、规格与水准，也会问一问服务员时薪多少。

以下是我这些年来向服务员询问所得的时薪数据和普通酒席价格：1995年至2005年，时薪6元至7元，酒席一桌688元至1000元；2006年至2015年，时薪8元，酒席一桌900元至1500元；2016年至2020年，时薪8元至10元，酒席一桌1200元至1888元。

从1990年我们打临时工到2016年至2020年，时薪才涨一倍，酒席却涨了五倍多。其实时薪10元是金沙酒店开始的，其他五星级酒店到现在还是付8元。为什么时薪涨那么慢，而一桌宴席价钱却涨那么快呢？因为1995年至2015年，酒店和餐饮业很容易申请到外国人来工作。这20年可说是餐饮业和人力中介的辉煌时代，餐饮业和人力中介老板都赚得盆满钵满，外国员工源源不断输入新加坡，本地服务员的工资却停滞不前。就因为这20年服务员工资升得慢，导致这一行让国人瞧不起，认为钱少又没尊严，是给外国人的工作。国人不该有这种贬低服务员的思维，这是不正确的。

老实说，我们现在五星级酒店宴会厅的布置和餐桌摆设，可说世界一流，高级又奢华。不过服务员的服务水准和素质，真是每况愈下，惨不忍睹，跌到了世界三流水准。很多外国宾客都在嘲笑我们拥有世界一流酒店和旅游业，可是餐饮业服务员水准差。英语发音不清楚，不知道是哪一国人，服务态度极差。有几次在中餐宴会我向服务员要一点黑醋，他们都没去查问清楚就直接回答“没有”。那么大的五星级酒店，厨房没有黑醋？这是绝不可能的。

虽然我和同学当时是学校假期打临时工，不过我们都拥有正确的服务态度和对服务的热忱，想要给宾客宾至如归的感觉。在酒店宴会部方面，经理和领班对我们这些小伙子的要求非常严格，站姿和仪表都不可以马虎。谁的发型不整齐、手指甲过长、皮鞋肮脏不亮，当场会被训一顿，必须立刻去整理。经过那么严格的装扮要求，我们从十五六岁开始，学会正确梳理自己，获益不浅，往后步入社会的衣着打扮，和同龄同事相比，我们都占了很大优势。

现在的五星级酒店临时工服务员，一眼看去只有几个能登大雅之堂，大多站姿懒洋洋。他们很多是来自第三世界的外国学生，在他们国家，很少有机会看到这种场面和经验，但他们没有经过严格训练就硬生生被带入酒店宴会当临时服务员，也难怪时薪只给8元。

不过话又说回，现在为什么那么少本地学生打假期工？主要是父母不愿意孩子去做服务员，工资低又辛苦，也心疼孩子被同事和顾客欺负，宁愿给他们多点零用钱。其实本地学生在假期时，也去做通信公司路演或展销会临时工，时薪20元。

还有一个我亲眼看见的招聘广告。在疫情前，有家国人喜欢去的超市在入口处打着“高薪聘请临时收银员，时薪5元”。这怎么算是高薪呢？在2020年还付那么低的工资请收银员？当收银员，结算时如果钱有落差，是要自掏腰包的，是有风险的。我不禁想问，这家超市的人事部经理是哪一个朝代的人？这个年代还有那么刻薄的雇主吗？

再回到1990年的生活水平，当时一个大巴窑新的四房式组屋卖10万元。现在大巴窑新的四房式组屋价钱50多万至60万元，也涨了四五倍，和酒店一桌宴席价钱的涨幅一样。4月25日，我看《新明日报》报道餐饮业大抢人，有些餐厅甚至愿意付时薪22元至27元，我对这个涨幅和价位非常支持和认同，因为与我们那时的时薪4.5元相比，涨四五倍是合理的。连我自己都对这个高时薪有一点动心，想当一下临时服务员回味一下，同时也传授年轻一代服务员一些高素质的服务小贴士。

政府现在收紧外来人员的政策做得非常对，我非常支持。是时候让工作量大又辛苦，没有周末休息的餐饮服务业工资，比坐在冷气房的文员高。要重振新加坡餐饮服务人员的形象，恢复到1995年以前的水准，至少要10年至15年。希望政府能坚持收紧政策，让本地人恢复对服务业的尊重和热忱。

作者是资深旅游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