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石家庄收编摇滚乐？

摇滚乐一直被认为是充满叛逆和反权威精神的音乐，但中国河北省石家庄政府却在这个月推动起摇滚乐，还称要打造“摇滚之城”，让不少民众深感意外。

据石家庄官方微信号“石家庄发布”消息，今年7月至10月，石家庄市将举办“Rock Home Town”中国摇滚之城音乐演出季。当地还要以摇滚巴士、摇滚地铁为载体，不定期安排摇滚乐手随机乘坐公共交通，举办快闪式即兴演出，增加与市民互动。

演出季在星期天（7月16日）正式开幕，日间已经有乐队出现在公园、商超和地铁，晚间也举行了两场摇滚乐演出。

有中国网民直言，这显然是地方政府在经济压力下，为了拉动旅游费尽心思的结果。《中国青年报》则评价称，石家庄这是兵出奇招，能带动旅游、文创、餐饮，为城市发展开辟新道路。

但也有网民对此表达了强烈反感，认为政府给摇滚乐套上了“官方宣传”的枷锁，有损摇滚精神。有网民称：“政府别管就是对摇滚乐最大的保护了，看到这样的新闻，已经可以预见石家庄的摇滚乐要完了。”

石家庄的摇滚土壤

摇滚乐在中国即便受众不小，却难说主流，甚至有些脆弱。被称为中国摇滚乐教父的崔健在2004年贺兰山的演唱会上曾说，西方摇滚是滚动的石头，中国摇滚乐像个滚动的蛋，只能很小心地滚动。

而在石家庄，这颗滚动的蛋，从1987年就开始悄悄前行。当年，中国最早的摇滚乐启蒙杂志《通俗歌曲》在石家庄创刊。10余年后，被摇滚迷奉为“圣经”的《我爱摇滚乐》杂志，在没有刊号的情况下在石家庄诞生。许多知名的摇滚乐队，例如万能青年旅社等，也在石家庄组建。

《河北青年报》上周发文指出，在中国早期的摇滚阵容里，石家庄是一个重要的发烧启蒙地，“地下”音乐的氛围活跃非常，乐队及乐手层出不穷。

而现在，政府开始有意识地把摇滚乐从地下拉到地上。此次在石家庄宣传摇滚音乐季之际，受争议的除了官方对摇滚音乐做的宣传包装，更是对摇滚乐队人员的吸纳。

网络上流传的一张题为“石家庄摇滚乐调研座谈会参会人员名单”显示，与各个省市宣传部长、文联官员同列席的，是摇滚乐队“万能青年旅店”的贝斯手姬赓。据澎湃新闻报道，这是今年3月石家庄组织的调研会。

姬赓所在的万能青年旅社乐队，代表作是《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这首歌写道：“傍晚6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这首歌的背景是在中国北方国营药厂工作的员工，因国企改制突然面临下岗的情形，生活从一成不变，到突然崩塌。

网民认为，写出这样歌的姬赓，进入政府会议室正襟危坐，参与讨论，实在像被“招安”。还有网民评论：“原来摇滚乐手的愤怒，是因为没有（政府）编制。”

早在2021年底，姬赓就作为专家获得石家庄政府津贴，政府称这是因为他弘扬了石家庄的形象。

去年，河北共青团把姬赓作词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改成了正能量的《杀不死的石家庄人》，歌词中加入了“昂首迈步进发，黎明再临华北平，原重拾散落的信念”等。摇滚乐自媒体“摇滚客”评价，原版唱的是被时代大潮压弯了腰的普通人，改编版则变成了“厉害了，我的国际庄”。

政府的“有形的手”不仅是伸向万能青年旅店一家。今年6月初，河北省音乐家协会摇滚乐创作基地在石家庄挂牌。河北省音乐家协会称，这个基地旨在团结广大喜爱摇滚乐人群，通过摇滚乐创作基地这个平台，“规范和发展摇滚乐创作”，“引导摇滚音乐人创作出热情洋溢、积极向上、具有中国特色的、群众喜爱的新摇滚”。网民对此的反应则是，官方弘扬的是正能量的音乐，不是直指人心的摇滚乐。

以摇滚乐之名 行演出经济之实

石家庄的摇滚之城计划，尽管在发展音乐的层面面对各种批评，但赞同的声音却认为，政府的初衷不是为了要管制摇滚乐，而是为了经济发展。

所以，当地音乐季真正揭幕后，网民发现，石家庄演出中许多歌曲，不是印象里具有反叛感和“愤怒”的摇滚创作，而是一些比较耳熟能详的流行抒情歌。

这也并不奇怪，石家庄看起来拥抱的是摇滚乐，背后其实是音乐节经济。

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数据，今年一季度全国营业性演出6万8900场，收入近50亿元（人民币，下同，9亿2100万新元），尤其在五一假期期间，一半以上参与音乐节和演唱会的观众，都是跨城购票看演出。为演唱会和音乐节买单，也符合中国年轻人当下重视“体验式”消费的潮流。

《经济学人》杂志5月刊登的一篇文章指出，早在冠病疫情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在小城市里举办的音乐节，就吸引了各种各样的都市潮人。

报道指出，今年的五一假期，中国19个省市共举办了40多个音乐节，其中大部分都是在中小城市。比如距离上海两小时车程的诸暨市，首次举办音乐节的周末就吸引游客消费共计4.5亿元，酒店和餐厅消费较平时增长了365％ 。而在山东烟台，著名的迷笛音乐节，吸引了34万游客，消费2亿元。

不过，中国音乐节的数量增加，给石家庄带来的竞争挑战也很明显。以迷笛音乐节为例，这场音乐盛会就不止有摇滚乐，还涵盖民谣，嘻哈等风格，当地还有成熟的办会经验，深谙乐迷喜好等优势。激烈的竞争中，石家庄如何脱颖而出，这也是网民对石家庄兴师动众地发展音乐季的一大质疑。

如何在城市中突围？

在经济增长乏力的今天，中国各地为了拉动旅游各出奇招。石家庄要吸引游客，除了要面对各式各样的音乐节竞争外，还得设法在各式各样的城市特色中突围。要知道近年来很多城市早已潜心经营出自己的“名片”，例如魔幻之城重庆，“村BA”之城贵州黔东南州，还有今年大火的烧烤之城淄博。这当中有自然形成的城市特色，也有通过后天包装的出圈。

这些城市的特色也有一个共性，很容从一炮而红，变成昙花一现，淄博烧烤就是一例。

淄博烧烤在今年4月至5月大热之后，已出现降温，不少高峰期盘下来的商铺待转让。一名淄博当地从业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大部分店铺转让是由于生意惨淡，亏损严重。报道还指，虽然游客变少，但本地客源稳定，影响的主要是那些想要赚流量红利、在流量峰值期间开张的烧烤店。

因此，对于石家庄来说，要担心的是官方花大力气推动下的摇滚乐，是否有足够魅力吸引旅游，会不会像淄博一样，在政府大力推动后形成风口，尔后人走茶凉，造成资源浪费。至于乐迷所关心的摇滚乐，它一定不会在自上而下的宣传中壮大，要知道真正的摇滚精神，终究无法脱离对真实社会的描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