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建国：拜登经济学成为一张政治名片

美国总统拜登在6月28日和7月6日两次公开谈论被媒体讲述了两年之久的“拜登经济学”（Bidenomics）。他用这名词给自己贴标签，意味着他确认当前有利的美国经济形势，已成为自己政治资本的组成部分。拜登经济学将成为拜登政治生涯的一张政治名片，也成为美国2024年大选的一个品牌。

美国历来有把总统执政期间实施的一套经济政策赋予某某经济学之称的惯例，名噪一时的“里根经济学”多年流行于媒体和学界。但是，像拜登这样自己贴上拜登经济学的属于罕见。拜登把拜登经济学分为三大部分：投资于美国；教育并赋予美国工人权利；促进竞争，帮助小型企业。拜登经济学的指导思想是“自中而外、自下而上”。

美国经济表现出乎意料的好

拜登选择在6月底公开认领拜登经济学的时机，是因美国经济表现出乎意料的好。

今年初，市场一直在担心美联储连续加息将针对美国经济，有可能在下半年进入衰退。现在的事实是：美国劳动力市场走强，6月份失业率降至3.6%，就业岗位增加21万个。美国劳工部报告，员工平均每小时收入增长12美分，即0.4%，达到33.58美元。美国6月通货膨胀率降至3%，为两年多来最低水平。

继《通胀削减法案》等三个法案实施后，美国制造业投资超过2000亿美元，拜登上任以来，美国制造业就业岗位增加了大约80万个，整体经济创造了超过1300万个就业岗位。到6月底7月初，美股三大指数已从去年低谷上涨了两到四成不等，从制造商到石油生产商的股票纷纷上涨。

美国经济表现良好的事实，印证了拜登经济学取得初步的积极效果。拜登经济学诉诸的政策工具集中为：对内推行产业政策，对外实施贸易保护主义。

本人今年6月14日在《联合早报》发表了题为《拜登重拾产业政策再塑美国制造业》一文，对拜登经济学的产业政策作了初步阐述，在此不再赘述。

在对外经济方面，拜登政府对如何进一步推动全球自由贸易不感兴趣。今年4月27日，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阐述了美国面临的四个挑战：第一，美国的工业基础已经被掏空；第二，适应地缘政治和安全竞争所定义的新环境，全球化一味追求经济相互依赖已经变得非常危险；第三，气候危机的加速，清洁能源转型的迫切需要；第四，不平等对民主的危害。

面对四个挑战，沙利文提出四步发展战略：第一步是用现代美国工业战略在国内奠定新的基础；第二步是与合作伙伴合作的战略，建设供应链的弹性和安全性；第三步要超越传统贸易协议，建立新的国际经济伙伴关系；第四步是动员数万亿美元的投资进入新兴经济体。沙利文把美国对外经济战略的愿景描绘为，建立新的国际经济秩序，并称之为“新华盛顿共识”。

拜登经济学的颠覆意义

第一，拜登经济学是对里根经济学的一次颠覆。里根经济学是对罗斯福新政以来的凯恩斯主义的一次颠覆。里根经济学推崇的新自由主义主张减税、放松管制、减少规章制度、紧缩通货和削减政府开支。里根经济学融合了供应学派和贷币学派的主张，并为折衷派所支持。

拜登在谈论拜登经济学时，把里根经济学所主张的“涓滴经济学”（trickle-down economics）描绘为失败的政策主张。拜登所言的“自中而外”（Middle Out）是民主党经济政策的新理念，是民主党近几年发展出来的政治理念，核心原则是支持中产阶级。拜登经济学把提高中产阶级的购买力视为创造就业和经济增长的必要因素，并认为走向繁荣的唯一途径，是提高中产阶级的收入，再惠及全社会。“自下而上”针对里根经济学倡导的“涓滴经济学”。“涓滴经济学”主张通过减税刺激富人的成长而惠及广大民众。“自下而上”是从提高工人等普通民众的经济地位出发，再惠及富人致富。

里根的新自由主义政策主张并没有兑现其超强增长的承诺。从1970年代中期开始，富人和其他人的命运发生了巨大分化，90%人口的收入停滞或下降。按实际价值计算，尽管经济规模增长了两倍，但2015年大多数家庭的收入仍低于1973年。在此期间，几乎所有的增长收益都被占人口比重1%的富裕阶层占有。到2010年代，首席执行官（CEO）的平均收入约为员工的300倍。

由于消费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70%，美国中产阶级的空心化，不可避免地导致消费需求放缓，进入“长期停滞”时代。由于企业将大部分利润（和减税）投入股息和股票回购，而不是用于研发或提高工人工资等促进增长的再投资，经济投资因此放缓。经合组织2014年的一份报告估计，仅在过去20年里，日益加剧的不平等，就使美国GDP增长下降了9个百分点。每年经济活动损失超过2万亿美元。

拜登认为里根经济学所提倡的滴流方法，让中产阶级失败了，让美国失败了。里根经济学扩大了赤字，增加了不平等，削弱了美国的基础设施。拜登把拜登经济学确立在“自下而上”的基础上，以此把里根经济学确立的富人基础，与拜登经济学确立的中产阶级基础，区别开来。“自中而外”就是表达支持中产阶级的主张。

第二，拜登经济学推崇大政府，直接否定了里根经济学所主张的小政府。里根经济学是新自由主义的政策反映。新自由主义的核心思想：自由市场本质上是高效的，而政府的“干预”会扭曲市场并减少社会福利。民主党建制派也接受了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克林顿政府宣布“大政府的时代已经结束”，也倡导主张采取更仁慈、更温和的“涓滴效应”，释放市场，并利用增长带来的收益来补偿自由市场竞争中的“输家”。

拜登经济学借助产业政策大规模干预经济，体现了美国政府治理经济的模式重新转向大政府。政府利用税收补贴、监管、关税、配额甚至彻底禁令等政策杠杆，来选择赢家和输家。比如，在拜登经济学的操作下，汽车制造商在消费者补贴、制造补贴和日益严格的排放法规的共同推动下，将其生产从汽油动力汽车和卡车，转向电动汽车。

第三，拜登经济学倡导的对外贸易政策，是对美国几十年倡导自由贸易的一次颠覆，其实质是回归重商主义。重商主义的思路是倡导把国民财富的增长和国家实力联系起来考量，推行贸易保护只是一项政策措施。4月27日沙利文的演讲，是一个连接国内和国际经济政策的框架，宗旨是提高美国的经济实力。

7月12日，美国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莱尔·布雷纳德（Lael Brainard）发表讲话，晒出拜登经济学的亮丽成绩。从罗斯福奉行凯恩斯主义到里根经济学，再从里根经济学到拜登经济学，清楚地显示美国是一个高度自我纠错的社会，拜登经济学并不完美，若干年后也必将被颠覆。

作者是中国上海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