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展：《巴黎协定》目标还有望达成吗？

黃一展

刚在埃及沙姆沙伊赫结束的第27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7），面对日益严峻极端的气候变化，以及地缘政治角力和升高的能源危机，要让与会各国代表取得共识，实属不易。

虽说自从2015年谈判达成的《巴黎协定》，已定调朝向本世纪控制地球升温不超过1.5摄氏度的目标，但怎么做与各国应分担多少权重，一直是争论不休的问题。即便同属发达国家阵营，欧洲在减少碳排方面的立法，明显比美国积极许多；反观美国，随不同党派的总统上位，对气候议题的立场可以说变就变；那些发展中国家，同样因为经济与环境孰轻孰重的问题，争论不休。

从11月6日开始，全球190多个国家的4万多名各界与政府代表，接续上一届提出的格拉斯哥气候协议，希望进一步将更具雄心的减排与净零政策，纳入新一届的议程之中。毕竟，COP26最大的遗憾，就是文本中太过轻描淡写，把本来要“禁止使用煤炭”的修辞，改成更为和缓的“逐步减少使用”，让不少与会人士与非政府组织（NGO）深感失望。世界气象组织（WMO）更于今年大会前发布一份报告，以“重症病人”来形容地球，无论是蔓延北美与欧洲的热浪，或是发生在各地的洪患，都屡屡创下历史纪录。

再者，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因为疫情封城而有那么一点下降，但随着俄乌战争爆发与能源紧缺，各国纷纷重启高污染的化石燃料电厂。WMO悲观预估，要控制升温在1.5摄氏度以内，几乎已经不可能。另外，根据美国太空总署长年对极地冰川的记录，即便人类立刻停止所有温室气体排放，在未来50年内，海平面仍会上升至少27公分，直接或间接令沿海地区发生灾难的概率，大幅增高。

其实，不用这些科学数据或分析报道，我们都不难感受到极端气候的可怕。例如巴基斯坦从6月以来的豪雨，三分之一国土被淹，截至9月已超过千人丧生；非洲的尼日利亚亦遭受10年来最严重的洪灾，超过600人死亡，数百万人急须被安置；亚洲的孟加拉与印度东北部、南美的巴西、南半球的澳大利亚悉尼，同样面临当地媒体形容为“世纪级别”的水患，损失超过千亿美元。

一些国家饱受水灾之苦，与此同时，另一些却遭逢罕见热浪，像日本就在6月份连续九天破了140多年来的最高温纪录；7月份的伊比利亚半岛千人死于酷暑，法国乡间野火蔓延，英国气象部门更是史无前例发布“极端高温”红色警戒，进入紧急状态。凡此种种，都直接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与经济活动。

“我们该立即做点什么”的说法，总能在每届气候变化大会上不断被提起，虽说越来越多人意识到气候变化的严重性，但实际作为仍远远不够。今年的COP27，除了参与人数创新高之外，会场也依循往例，分为蓝区与绿区，前者是属于联合国主办的谈判场所，包含有关机构、代表团与国家场馆，须要取得秘书处核准方得以进入；后者则是开放给企业、非营利组织与大众，举办周边会议、座谈等活动，促进世界各地气候伙伴的对话与交流，其中就包含来自非洲地区的NGO人士，质疑欧美开出的气候支票，承诺要协助发展中国家能源转型与提供必要援助，金援却迟迟不到位。更甚者，越来越多的资金是以贷款而非补助的方式，发放给那些最贫困的国家。

气候灾难连锁反应令人忧

就连《巴黎协定》中要求全球发达国家合作建立一个每年1000亿美元的气候基金，至今仍有庞大缺口。从最新数据可以发现，国际气候资金比起往年只增加了个位数百分比，远远没有达到足以协助发展中国家减碳的必要预算。

气候变化绝非只是自然灾难，它的连锁反应更让人忧心，例如粮食与难民危机。根据一份气候变化与土地报告，如果按照目前趋势发展，到2050年，气候变化将导致全球粮食产量下降最高达30%，那时世界人口很可能已经突破100亿大关，资源的争夺、农粮与水资源的匮乏，引爆的区域政治不稳与规模不一的武装冲突，都是我们要共同面对的挑战。

既然气候危机已是现在进行式，自然必须从各个角度寻求突破。COP27也与先前几次的议程相似，每天除了主场大会外，分别又围绕一至两个特定议题进行讨论，并发布相应的宣言、倡议或公告。

这次的主题就包含：金融、科学、气候与后代、减碳、适应与农业、性别、水资源、民间社会参与、能源，以及生物多样性等。其中，又特别重视“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也称nature-based solution, NbS）。以治水为例，以往用筑堤修坝的方式来围堵，但更好的做法应是了解水文与流域的特性，透过自然的地质节流与疏洪，不只解决淹水问题，更可以复育生态。从都市建筑的角度来看，与其事后去采购昂贵的节能设备，不如在建筑动工一开始，就纳入生态工法，设计更多自然采光与通风，也一样可以达到节能减排的效果。

回到COP27，延续第26届对全球碳交易机制的争论外，另一个重点议案：如何建立因气候变化导致的“损失与损害”补偿机制，也成为发达与发展中国家争锋相对的焦点。原因无他，伴随气候变化的极端自然灾害，越贫困的国家，受到的冲击越大。此机制的目的就是在遥遥无期的气候基金之外，另立一笔资金，让有钱的国家“帮助”较穷的国家灾后复苏。诚然，此例一开，又会是好几千亿美元的承诺，以欧美为首的代表对此表现甚是消极。

就在争论不休的过程中，COP27会不会沦为另一场“大拜拜”的交际大会，尚未知晓，但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11月10日发表一篇《80亿人口，一个人类》的文章，忧心忡忡认为气候变化下的世界，越来越不平等，也日益走向分裂。他严肃呼吁COP27的缔约国代表能商定一个“清晰的路线和有约束力的制度”，并让富裕国家对新兴经济体提供必要的财务补偿和技术支持。文末，古特雷斯说：“世界上的资源足以满足每个人的需求，但远不足以满足每个人的贪欲……”，诚哉斯言。

作者是联合国资讯科技处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