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至君：美国中期选举与中美关系走向

来源：中评社

作者：郭至君

2022年美国中期选举初步结果出炉，基本上可以概括为“共和党小赢，民主党小输”，打破了以往的中选魔咒，“红色浪潮”并未出现。日前，中华美国学会、北京大学中外人文交流研究基地、海国图志研究院联合举办了关于美国2022年中期选举结果分析与中美关系的学术研讨会，中国多位研究美国问题的著名学者齐聚线上，探讨本次中期选举结果的意涵和对未来中美关系走向的影响。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朱文莉说，作为海外的中立人士和客观观察的学者，我们要分析的不只是两党的胜败，而是要看到背后一些更实质的东西。她个人感觉，并不像媒体渲染的好像民主党虽然失去了众议院的多数，但好像还赢了这次中期选举的感觉。事实上，共和党有一些实质性的进展，它的红区其实是在拓展，包括在很重要的佛罗里达州，很重要的选民群体，像拉丁裔群体，像高学历的人群中间，共和党的支持率都在上升。她认为这次选举结果来看共和党可能受创没有那么严重，但民主党其实存在着重大的隐忧。

朱文莉说，从更广泛的政策视角来看，这次中期选举还可以看出美国人对现在的美国经济的走向到底是什么感受，怎么理解和他们对政策有何期待。另外也体现出共和党内部存在心照不宣的较量，可能对下一步保守派的走向产生平衡性的影响。对2024总统大选的影响，朱文莉表示，拜登暗示继续竞选受不受欢迎还有待观察，共和党在推举候选人时会不会发展成混战也还需持续观察，目前还看不到能与特朗普一对一PK的人。朱文莉也说，在分裂的政治格局下，美国两党谁都很难掌握政策主动，下一步到底采取什么样的路线，是恶斗式还是转向建设性，可能存在巨大的争议。她最后表示，美国外交政策不会受此次中期选举很大的影响，然而中美关系在这个格局之下，肯定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执行院长朱锋说，这次中期选举预想中的“红色浪潮”没有出现，特朗普在党内的个人政治信用被透支，强硬派也开始批评他，因此他面临的司法纠纷的包袱和压力会越来越大，这样一来他2024参与大选的可能性则会降低，对中美关系的走向某种程度上来讲有好处。这次中期选举中民主党的表现可以说是1998年以来美国中期选举中执政党和政府团队最理想的一次，对拜登和民主党来说是一个胜利。朱锋分析，因为现在美国国内政治社会分裂，有经济通胀、堕胎、控枪等广泛争议性的话题，所以现在共和民主两党重新开始出现了消极的政党认同的现象。

对于参众两院的议席分配对中美关系的影响，朱锋认为，一些共和党激进派如成功当选参议院议员，例如麦卡锡，他想访问台湾表态就需要高度重视。目前看来，美国国会中关于中国话题的炒作会继续延续，不仅是针对，还会有愈加强硬的姿态，会进一步转向新的高潮。由于在美国的国内政治问题上，中国缺乏有效引导和塑造能力，所以这同样是我们另外一个在解决当前中美关系中面临问题的尴尬处境。但是不管怎么样，如果要进一步的使得中期选举之后的美国国会，不要过度成为中美关系未来不确定的一个新的更加沉重的变量，中美首脑会晤的战略引领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机会窗口。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谢韬表示，美国很多新闻媒体本次中选的聚焦点都在特朗普身上，都说他是输家，但他觉得要评估特朗普整个的影响力，现在可能还稍微早了一点，尽管特朗普的影响力可能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大，但是还不能完全的低估他，而且拜登政府在接下来这两年之内可能会面临很大的问题，比如对2020年总统选举舞弊的调查，以及对亨特拜登的调查。

谢韬说，“我个人最关注的就是特朗普的政治野心对美国政治的冲击，他毫无疑问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当选的民粹主义者。”他认为不能排除特朗普以某种方式回归，当然到底是以2024年总统候选人的方式回归，还是另外一个形式目前还很难说，但现在还没法说特朗普的政治生命就此结束，将渐渐淡出美国政治的舞台。另外他也认为，共和党要翻盘赢得2024年的选举也并非不可能。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刁大明说，按历史经验来看，这次选举结果不是那么典型，但是如果我们再去细看的话，在1934年到2018年之间，22次中期选举当中有三次中期选举，总统所在党在国会众议院增加了席位，分别是1934年、1998年和2002年，三次选举的背景分别是大萧条、弹劾克林顿以及911事件。其实背后的逻辑就是说，当国家出现了重大的内外危机，或者总统所在党的对手方出现了重大的政治失误时，那么总统所在党应该说是被社会仍旧信任的状态。对于民主党选民或者中间选民而言，今年6月24号罗伊诉韦德案被推翻就是一个价值观危机，特朗普的高调回归就是一次宪政危机。

刁大明表示，这次选举看得出来，民主党或者共和党在借助这种司法权力不断蚕食民权运动的遗产，这些议题在两党中的动员一直是不同步的，所以这些议题导致的情况并不是动员与反动员的对抗和平衡，而是完全有效刺激民主党选民。当我们评论美国这个国家变得越来越激化的同时，我们可能也需要注意到一些细节，在极端态势下，客观讲，这个国家仍旧保留了很多多样性，而这种多样性也可能为两党政治未来出现大的转型，甚至大的修正留下可能性。

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孙成昊表示，这次中选对于民主党来说是意义重大的。在前期各方不太看好拜登政绩的情况之下，民主党能够抵御住共和党来势汹汹的攻势，这也为民主党谋求2024年总统大选保留了一些希望，尤其是随着在密歇根州威斯康星州还有宾州获得了关键胜利，民主党在2024年之前巩固了在“铁锈带”的地位，也是重建了“蓝墙州”。那么对于共和党而言，如何应对特朗普光环的暗淡是中选留下的一个难题。不过尽管特朗普本次失利，但是共和党在2024年总统大选之前与特朗普或者特朗普主义做一个明确的切割是比较困难的。

孙成昊指出，虽然中选本身难以改变美国整体的对外政策，但是它这个结果将显着影响美国对俄乌的政策。随着两党在俄乌问题上的分歧的扩大，美国国内可能会再度掀起对俄罗斯和乌克兰政策的评估，那么俄乌关系和美俄关系在这次中选之后可能会有新的调整变化。外界关于美国军援的问题已经很多了，拜登肯定在这方面会受到一定的掣肘，同时，中选结果其实也会加剧欧洲盟友对乌克兰军援持续性的担忧，这也是我们需要密切关注的，因为在大国博弈的背景下，无论是美俄、俄乌还是欧俄关系的变化都与中美关系息息相关。

上海外国语大学美国与太平洋研究所所长黄靖分析称，这次美国中期选举对中美关系的影响总体来说是负面的，由于两党在国会的对立情绪对抗的程度加剧了，就使得不但对华强硬成为两党的共识，而且两党会比谁比对方更强硬，夺得国内政治的道德制高点。共和党也会不断给拜登使绊子、出难题，而利用中国议题让拜登难堪是可能出现的。另外，拜登目前面临一个有希望赢但也有可能输的情况，因此他在余下两年对华政策的理性可能就没有多少了。长期下去会形成一个范式，即总统不管出自哪个党，都会对华强硬。黄靖也表示，但是从某种具体方面来说也不是坏消息，拜登政府本就是一个弱势政府，它的外交政策执行力度在降低，盟友的支持度也在降低，战略内在的矛盾也在更加突出、更加显现，未来中美关系怎么做当然是非常值得深思、考虑和讨论的。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所长张文宗说，总体感觉这次中期选举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影响比较小，可见两党在外交上的共识还是非常多的。如果众议院由共和党控制的话，那会推动相对理性的拜登在对华政策上保持强硬，大概有两个方式和一个领域，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国会立法。2020年大选共和党疯狂打“中国牌”让中美关系进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那么2024年会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我们需要高度关注。中美在全球议题上的合作的空间看来还是会受到国会政治生态变化的一些影响。他也分析，美国接下来对乌克兰的投入可能会降低，拜登政府现在推动施压乌克兰和俄罗斯进行一个谈判，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冲突影响美国的经济，影响了欧洲的经济、社会、民生。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国友表示，考虑到共和党已经赢得了众议院，那么事实上拜登已经陷入到跛脚阶段。那么在拜登政府的执政当中，内政方面想要继续大有作为恐怕比较困难，所以他会把重点转向在外交上面有所突破，寻求外交遗产，奠定他的历史地位。对于未来的中美关系，宋国友说，第一，国会在中美关系塑造作用会增强，包括但不限于国会立法，提出议案等举措。第二，印太区域会成为中美关系互动的焦点，所以中期选举之后，两党都会共同在印太地区上加大对华战略博弈的力度，增加中国在本地区的外交挑战。第三，我们要抓住时机，充分利用两国元首峰会的机遇，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推动中美战略合作。宋国友说，从中美关系大的互动结局和历史进程来讲，中期选举所产生的只是浪花。所以我们一方面要加大对于中期选举的研究，但另一方面还是要谋大事，抓大势，抓重点，更好的把握中美关系的主动权。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所长吴莼思指出，这次的中期选举无助于改善美国的战略设计，美国选民关注的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两个党派都是为了赢得更多的席位而制造对自身有利的预期。其次，这次选举没有改变美国政治极化和社会分裂的现象。第三，政治利益的算计对于美国未来两年的政策选择会是有增无减的。华盛顿当前的对华政策受到了强烈的情绪化、政治化和意识形态化因素的影响，我们无法指望它在短期内突然改变对华认识，我们需要更加积极主动的管理中美关系，防止被美国带偏，要想办法在中美关系当中设置更多的建设性的议题，继续推动中美两个社会之间继续增加相互之间的瞭解，争取互利共赢的效果。

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讲师孙冰岩表示，总的来说，共和党上台之后会通过一系列的行为来进阻挠拜登，在立法方面提出更加激进的主张，倒逼拜登，会有非常严重的动作干预拜登有序管控中美关系。我们知道，拜登政府虽然用战略竞争来定位中美关系，但他的思路是一边与中国竞争，一边管控中美之间的分歧，避免发生冲突。但是如果共和党在立法问题上，尤其是在台湾问题上提出要求美军去台湾参加军事演习，或要求美国国内实现台湾主权国家化形象的一系列措施，这对中美关系的底线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刺激。这样的话，共和党掌控众议院不仅会破坏拜登有序地管控中美关系，而且会给拜登带来更多的麻烦，导致中美发生冲突。到那个时候，拜登想一边竞争一边管控的愿望是没法实现的，而在共和党的拱火之下，中美关系很有可能被迫的滑向一边敌对一边管控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