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中国巨头企业的年会卷不动了

农历新年临近，又是中国各大企业举办年会的时间。但无论是规模或形式，今年的年会与往年相比似乎收敛了不少。

尽管四年多的冠病疫情已过，戴口罩、社交距离等等防疫措施都已取消，但过往轰轰烈烈的年会并没有随着疫情阴霾散去而复苏。

网络自媒体“每日人物”1月25日发表的一篇文章写道，今年各大公司年会的趋势是：“年会缩水成团建，团建缩水成轰趴，轰趴缩水成吃一顿饭。”

文章列举好几个年会缩水的例子：有的公司领导要求员工分摊酒钱和饭钱；有的给出的年终奖品是4元（人民币，下同，0.75新元）的体彩和半天带薪休假；有的年会会场只装饰几颗气球、生锈的桌椅，以及几盘仿佛发霉的瓜子和橘子；还有公司因为没钱办年会，反倒要员工贴钱去办。

在社交平台上，中国网民对年会的讨论还形成几乎一致的观点——没钱就别办年会了。

就连一些中国巨头企业今年举办的年会都异常低调。企业大佬不再高谈阔论AI、元宇宙等宏大话题，也不再喊出难以实现的豪言壮语，而是脚踏实地点出公司面临的窘境，让以往宛如春晚现场的年会变得更像一个“会”。

前不久刚举行的腾讯年会上，腾讯联合创办人兼首席执行官马化腾用了35分钟直指公司各业务面临的挑战。以往在年会上戴着墨镜、大金链子的马化腾，今年也穿起朴素的红色毛衣。

有网民还搜出马化腾的红色毛衣在淘宝售价仅79.99元，这个价钱还包邮。

即便是字节跳动这样的新生后浪企业，“危机感”一词同样如影随形。字节跳动CEO梁汝波甚至在年会中直言公司作为一个组织正在变得平庸，并将“始终创业，逃逸平庸的重力”列为年度关键词。

保守的演讲内容，与过去企业大佬信心满棚的喊话形成强烈对比。阿里创办人马云2017年曾在年会喊出，“再过19年，我们希望能够建设全世界第五大经济体”；万达董事长王健林2018年也喊话，称大概再有个几年，万达的租金收入就能达到1000亿元。

年会的黄金时代

曾几何时，中国各大巨头企业年会的规模之宏大，几乎可视为一场“春晚”，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莫过于万达。

万达年会被誉为“春晚”，从36年前创立开始，每一年万达年会都按照春晚的规格筹备，请来的导演还都是央视副导演级别和地方台春晚的总导演级别。

此外，王健林的独唱也是每年万达年会的最大亮点。王健林2016年在年会上演唱的《一无所有》视频，还在全网累积了逾10亿的点击量。

然而，在“割肉”脱手10座万达广场后，万达年会今年1月14日在与总部相连的北京万达文华酒店低调举行，没有了晚会，也没有了王健林的歌声。

2019年，阿里巴巴为了庆祝20周年年会，还包下了杭州为亚运会建设的大莲花场馆，馆内八万个座位座无虚席，就连足球场都坐满了人。

当年正式卸下阿里集团董事局主席职位的马云，还梳着一头脏辫，身穿铆钉夹克开卡车进场，手持吉他与台上人员组成摇滚乐队，唱了一首汪峰的《怒放的生命》。

除了王健林和马云，过去10年的互联网年会，还有不少企业大佬都曾在年会上使出浑身解数，包括扮成财神的小米创始人雷军、身披黄金甲打架子鼓的百度创始人李彦宏。如今低调的京东创始人刘强东，也曾一身风衣、墨镜、礼帽、白围巾出场。

除了规模和表演节目，各大企业的年会也会在抽奖环节中内卷。

“每日人物”文章采访的金融从业者说，最好的那几年，金融机构都是“拿着钱袋子发现金”，参加一场年会拿到上万奖金都是常事。

然而越往后，年会的排场、奖品的价值就越小，昂贵的体育场、五星级酒店租不起了，豪华的特等奖拿不出来了，苹果手机变成苹果耳机，有的公司甚至直接不办了。

在降本增效的背景下，马化腾不“嘻哈”了，马云不“摇滚”了，王健林不唱歌了，这些情景只能成追忆。

企业信心和高速增长不再

作为企业形象和经营状况的对外投射，年会规模的持续缩水，与国内经营环境的转变可能脱离不了关系。

中国2022年底放弃严格的“清零”政策后，疫情期间遭受重创的经济走出病房，却没有如预期快速反弹，而是深陷“长新冠”（Long Covid）的泥沼中，投资信心低迷、消费疲弱的阴霾仍在牵制经济的复苏力度。

经济复苏乏力，国内竞争环境恶化，无论是民营，还是国营企业，日子都不太好过，企业集体降薪的消息不时传出。营收跌跌不休，耗资高昂的年会自然无力举办。

即便有能力举办大型年会，在中国官方近几年对科技、互联网巨头的强力整顿下，各家企业不得不低调行事。

从2021年起，中国官方开始对电商平台、科技和互联网产业进行高压整顿。在这一波监管风暴下，腾讯、阿里巴巴等巨头企业都曾被开出数十亿元的罚单。

即使官方近期多次强调要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让民间和外资有信心，但问题是，政策的不确定性依然难以抹去，对这些企业而言，低调行事恐怕才是风险最低的选择。

从合家欢变成吐槽大会

除了规模缩水，年会近年来也渐渐从给领导表演的一出合家欢，变成员工对领导的吐槽大会。

新东方创办人俞敏洪星期二（1月30日）上传一段视频，画面显示一群员工在年会上自弹自唱吐槽每个领导“都去做直播，搞文旅，谁都不管教育。老俞年纪已经六十几，天天直播说对不起”。

还有一家国企员工在年会上表演歌舞剧《领导说的对》，以犀利的台词吐槽领导而走红。员工在剧中吐槽道：“画的饼就没看见，反而黑锅先出现，算了吧，忍气吞声又一年”“吐槽了三年，还不是没改到位”“还没吃够大饼呢，到头来还不是领导说的才对”。

这些桥段都让网民联想起去年底上映、以讽刺职场现况为主题的热门电影《年会不能停》，并感叹道“原来这不是电影，是纪录片”。

可见，从以前狂欢的挥霍大会，到如今低调的吐槽大会，年会风格转变反映的不只是企业运营环境的转变，或许也是当前大环境下一位位基层员工心态转变的投射。

正如过去年会如何挥霍会是热搜榜单上的词条，如今引起关注的已是员工在年会上讽刺领导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