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杨：黑白洋房中的黑与白

初入职场时，一位前辈驱车经过一片看上去只是树林的地方，说那里的小路进去，会看到一些优质洋房，“从大门到正门还要坐小车的那种”。

真正的豪宅是看不见的；除非是新加坡的部长，又不巧被人拿来说事，这个豪宅一下子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新加坡当部长，还有很多特殊之处。在其他国家，“从租赁组屋到优质洋房”是励志故事，来到这里则变成国会辩论六小时的灵魂拷问。

选民对政治人物有高要求，无可厚非；反对党不放过执政党任何可能存疑的蛛丝马迹，也是民主社会保持生命力的维他命。令人遗憾的是，从洋房争议爆出以来，各种恶毒言语甚至不实指责充斥着舆论空间。在要求部长比白还白的同时，一些人忘了审视自己是否比黑还黑。

黑白洋房事件，一开始涉及是否存在贪腐、滥权，到最后变成尚穆根和维文医生两位部长要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租用黑白洋房，之前住什么房子，甚至个人理财之道。纵使是口才最佳的谈判或辩论高手，此时的部长也只能放低姿态，力图说明自己的同理心，从没有因住所的升级而降解。

民众期待部长有同理心，却不会给予部长同理心，这是做新加坡部长必须认清的现实。两万多平方米的土地面积，对住在几十平方米组屋的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两个新加坡”这类甚嚣尘上的贫富差距之说，在这种时候变得具象。

普通人可以接受富人去当部长，却似乎不能接受部长同时也是富人，而富人有富人的活法。

单看数字，2万多元的月租对于年薪过百万的群体，完全在合理预算内。如果曾经年收入近千万元，就更不在话下，毕竟富人的财富增长往往是指数式的，早年的累积相当可观。

仔细听两位部长对整个租住过程的解释，就会意识到他们从头到尾都慎之又慎，为了避免利益冲突可算是费劲脑筋，不敢讨价还价，甚至还得自掏腰包花冤枉钱。

烧脑又烧钱，为何还偏租不可？或许两位部长早知道会酿就如今的风波，必然悔不当初。但时间拉回2018年，它或许就只是个人或家庭的一个想法、一个欲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

黑白洋房的魅力毋庸置疑，只是普通人路过时，看到的是一个和自己无关的美好画面，富人路过时则看到唾手可得的生活场景。

欲望有如磁铁，靠得越近，吸引力越强。对生活品味的追求，因人而异，并不涉及道德。部长和所有人一样，有追求物质或某种生活方式的自由和权利。但当他们的触手可及，对选民来说是遥不可及时，一系列“观感”引发的诘问，会让道德上问心无愧的他们，内心充满委屈。

所谓“观感”，直白来说就是：你可能没错，但我不舒服。有没有错，可在国会辩论；舒服与否，则由不得国会定性。

难怪尚穆根事后受访时说，非得有“钢铁般的意志”才行。在新加坡当部长，看来要么得意志如钢，要么就得无欲则刚。

庸人、凡人、能人、贤人、圣人，我们的社会由形形色色组成。谁都希望治理国家的人完美无缺，但能人中又有多少圣贤？在期冀身居高位者淡泊明志、克制欲望的同时，民众也应该寻求理智、克制仇富甚至恶意讨伐权贵的心理。

（作者是《联合早报》影音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