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职业闭店人游走灰色产业链 阻碍中国社会消费信心复苏

“孙女的舞蹈没学成，反而换来一肚子气。”

今年6月，退休人士陈海波在深圳福田教培机构“稻合国际艺术教育文化”为孙女报名了60节舞蹈课程。她告诉《联合早报》，当时课程优惠力度大，她便一次过的支付了5070元（人民币，下同，约927新元）的课程费用。

然而，孙女只上了四堂课，教培机构便突然倒闭，预付款全部打水漂。这项看似诱人的课程，很可能是“职业闭店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职业闭店人”指专为商家策划并执行闭店方案的一类人。这一角色最初以中介身份出现，主要协助商家与消费者及债权人协商赔偿方案，处理店铺关闭后的善后问题。

随着中国经济下行，越来越多商家因无法维持经营而倒闭。职业闭店人群体跟着壮大，形成专为教培机构、健身房和美容美发店等预付式商家定制“跑路方案”的灰色产业链，阻碍社会消费信心复苏。

陈海波回忆，7月初她送孙女上课时，发现教室空无一人，连老师也不见踪影。一名清洁工告诉她，老师们因为工资被拖欠两个月，已经集体罢工。

进一步查询后，陈海波和其他家长发现，受影响学生近50人，涉及金额高达400万元，不少家长都是在近期刚充值或新报名课程。

根据企业查询平台“天眼查”信息，稻合国际艺术教育文化成立于2012年，目前已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单，并涉及10多起司法案件。法人代表陈松城是公司最大股东，同时担任执行董事和总经理。历史变更记录显示，陈松城是在2023年4月才成为该机构法人。

记者走访时发现，这家教培机构大门紧闭，店内空无一人。记者多次尝试联系陈松城，但对方电话号码为空号。

在数十名受害家长强烈要求下，商场管理方与基层官员在7月底联合组织了一场调解会议，并找到陈松城到场接受质问。但陈松城称他只是这家亏损企业的“接盘侠”，没能力负责，也没钱退费，连老师的工资和租金都付不起。”

陈海波说：“很明显，公司是想趁机圈一笔钱，然后找个人顶包，逃避所有责任。”

北京市炜衡（广州）律师事务所新加坡业务部律师陈力受访时说，职业闭店人利用法律漏洞，为不良商家设计闭店方案，通过精心布局逃避债务。

一名职业闭店人向《北京商报》披露，他们一般会向计划跑路的商家收取门店负债总额的10%至15%作为费用，并物色“顶包人”充当新法人。这些“顶包人”大多是急需用钱或无偿还能力的特殊人群，哪怕事后追究责任，新法人也难以承担债务，从而帮助商家成功逃避债务。

陈力说：“通过一整套看似合法的流程，商家和法人能够金蝉脱壳、全身而退。而被欺骗的消费者，则面临预付款无法使用、退费无门的困境。”

专家指出，职业闭店人的行为不仅是市场乱象，更凸显现有法规对这种行为的约束力不足，难以有效制约违法闭店行为。

陈海波说，她和其他家长曾多次报警，但警方以“证据不足”为由不予立案，并坦言类似事件“多到无从处理”。部分家长选择起诉到法院，但立案后迟迟没有进展。还有家长因为拉横幅抗议，被商场举报为“聚众闹事”，遭派出所带走调查。

北京市君泽君（深圳）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碧宇受访时指出，职业闭店人的行为可能涉及诈骗、合同诈骗以及逃避债务等违法行为。但法律条文模糊以及实施工作脱节导致事后取证困难，违法行为无法得到有效追究和精准打击。

她说：“现有法律法规对这种行为的约束力尚不足够，导致违法成本不高，部分经营者抱着侥幸心理利用法律漏洞谋求利益。”

今年10月，北京市公安局联合市场监管局，对涉及职业闭店行为的两家企业、三家涉案中介机构及两名闭店人立案，查处虚假登记及协助虚假登记行为，共罚没款65万5800元。这是全中国首例针对“职业闭店人”的执法案件。罚没款是指处罚款，包含没收违法所得和没收非法财物，也指行政性处罚、收费的款项。

王碧宇认为，此举标志着政府对市场经济秩序和消费者权益保护的决心，全链条打击的方式有效遏制了职业闭店人的嚣张气焰。但考虑到这类行为的社会危害和经济损失，这一罚款金额可能不足以起到震慑作用。

她说：“依法加大对这类行为的惩处力度，甚至追究涉嫌诈骗的刑事责任，才能从根本上遏制职业闭店人的滋生。”

陈海波感叹，教育机构频频跑路让她对消费保障失去了信心，如今她不敢再轻易选择预付式消费。

中国官媒《人民日报》旗下人民网此前发表评论称，一些不法商家办完预付卡卷钱跑路，极大损害消费者信心，破坏了消费环境。职业闭店人如果大行其道，不仅破坏市场公平，还会积压守法经营者的生存空间。

文章指出，消费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主引擎。“打击职业闭店人，加强预付卡管理，持续净化消费环境，有助于扩大内需，激发市场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