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婧：生育数据里的上海

“上海的生育率比韩国都要低。”

2023年上海市人口数据上周出炉后，这个话题就登上了微博热搜榜。之所以拿上海和韩国做比较，是因为去年韩国生育率世界倒数第一，仅为0.72。而上海去年总和生育率只有0.6，不仅远低于1.0左右的全国平均线，在全球也处于垫底区间。

总和生育率指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妇女在育龄期间，每名妇女平均生育的子女数量。一般认为，总和生育率要达到2.1，才能维持人口世代更替；若低于1.5，则有可能掉入“低生育率陷阱”，要再次提高生育率将困难重重。

上海去年的总和生育率，意味着当地每名育龄妇女仅生育0.6个孩子，还不到平均更替水平的三分之一。有网民根据这一生育率推算，五代人过后，这个国际大都市的总人口将降到10万。

相比之下，常年为如何提高生育率而烦恼的新加坡，虽然整体生育率在去年进一步下跌至0.97的历史新低，但仍远高于上海。

根据亚洲新闻台与民调公司舆观（YouGov）去年的调查，35岁以下的新加坡人不想生孩子的前三大理由，分别是育儿成本太高、影响事业和生活方式，以及不喜欢小孩或不想成为父母。年满35岁的新加坡人中，则有三分之一认为自己的年龄不适合养育子女。

上海统计局在2022年进行的抽样调查则显示，41.8％的上海市民不打算生育（下一个孩子）的最主要原因是“对现状满意”。换句话说，他们担心生孩子会改变现状。另有28.5％的人认为“抚养成本高、经济负担重”，还有13％是因为年龄或身体原因而选择不生。

作为中国最发达地区之一，上海民众对生育的态度和新加坡颇为相近。不过，和上海朋友们讨论时发现，不同层面的生育数据，折射出上海独有的发展特征。

上海16个区域中，被视为市区的黄浦、徐汇、静安、长宁、普陀和虹口生育率均跌破0.5，其中黄浦和静安的生育率更低至0.42。而生育率最高的区域，则是位于郊区的嘉定、青浦和松江。

刚在嘉定买了新房的小A说：“这还不是因为市区房价太贵，把大家往郊区赶？除非家里有矿（家底雄厚），普通小夫妻怎么买得起市区的房子。”

尽管中国楼市持续低迷，但上海核心区房价依然坚挺。位于市中心的黄浦、徐汇和静安，去年平均房价仍在每平方米13万元（人民币，下同，2万4700新元）以上，这令不少年轻夫妇望而却步，转向房价较低的郊区落户生子。

除了房价，个人预期也是影响生育的重要因素。过去七年间上海生育率持续下降，但有两年降幅特别明显，分别是2020年和2023年。2020年初突然暴发的冠病疫情，毫无疑问是影响当年生育率的黑天鹅事件；而去年生育率跳水，则很有可能是受2022年的上海封城影响。

从4月开始长达两个月的防疫封控，令上海经济和社会全面停摆，更加剧年轻一代对未来的悲观预期。大批人在封城前后逃离上海，使得当年上海常住人口出现五年来首次下降，也对隔年生育率造成冲击。

上海封城期间，一名青年面对防疫人员威胁“若拒绝隔离转运，处罚将影响三代人”时脱口而出的“这是我们最后一代”至今仍不时被网民引用。两年后，面对国家催生的年轻人给出与时俱进的回应：“生是会生的，但不是现娃，而是期娃，政府得先付20万元首付；也不能保证交娃，可能会出现烂尾娃。”

尽管生育率下降令政府头疼，但在女性朋友看来，上海生育率低于全国水平，恰好是这里女性权益高于其他地区的表现。历史数据显示，上海户籍人口女性平均初育年龄不断推迟，已从2017年的29.81岁增至去年的31.66岁；平均生育年龄也从2017年的31.16岁增至32.56岁。

“沪漂”友人B说，上海有许多像她一样年过三十还未结婚生子的同龄女性，这在江西老家难以想象。“在上海为了职业发展而不婚不育，再正常不过；要是回老家，我在别人眼中就是个怪人。”

上海生育率走低，既是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表现，但随之而来的少子化加剧、养老压力加大等社会问题正困扰许多发达经济体，也是上海即将面对的挑战。

对于人口已连续两年负增长的中国来说，上海更是整体社会未来发展的缩影。作为超级大都市，上海还可以靠吸引外地人才维持人口增长，许多因年轻人向大城市迁移而空心化的三四线城市更令人担心。

今年来中国经济逐步企稳，青年失业率从峰值回落；上海本周大幅放宽楼市政策，满足家庭购房刚需；下个月还将把“取卵术”等12项辅助生殖类医疗服务纳入医保支付范围。这一系列利好因素会推动上海生育率反超韩国吗？一年后我们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