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抖音封杀粤语？

粤语是汉语方言中通行较广、影响较大的“强势方言”之一，在中国大陆、香港、新马一带都有不少人使用。但近期如果在中国短视频平台抖音直播使用粤语，很可能会被封号。

《星岛日报》、香港01等港媒近日集中报道称，有多名来自广东省的网红在抖音上控诉，使用粤语进行直播到一半，突然被平台中断，甚至还有账号被封禁。

开出第一枪的，是粉丝数超过460万的网红“广东靓仔风少”。他9月30日在抖音发布一则影片，控诉自己在抖音直播间以粤语进行直播时，系统突然弹出“直播中包括无法识别的语言和文字”的提醒，如果不改用普通话，轻则中断直播，重则被禁播封号。

风少称，抖音有自动为粤语配置字幕的功能，但封锁粤语主播账号时竟以“无法识别语言”作为理由，他表示这“非常荒谬”，并宣布就此退出抖音平台。

风少的这则控诉影片现已无法在抖音找到，但据星期二（10月4日）的媒体报道，影片获得近万名网民按赞支持，有广东网民强调：“广东人可以没有抖音，但是一定要有粤语。”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粤语带货主播接着纷纷出面，声称自己也遇到类似的情况。其中一名主播“肥总驾到”称，自己在直播间播放知名香港摇滚乐队Beyond的知名粤语歌《光辉岁月》时，也被平台中断。

还有一名主播“琴教授”称，因为在直播使用粤语，账号被封了24小时。部分主播讨论抖音禁播粤语内容事件的影片也被下架，平台给出的理由是“涉及虚假信息”。

对此，抖音客户服务回应“香港01”询问时称，主播可以正常使用粤语直播，平台不会因此直接地作出“很严重的处罚”，不过平台目前对多语言识别能力有限，所以更建议在直播过程中多使用普通话，以便全国不同地区观众更好地了解直播内容。

被问及“多语言识别能力有限”是否可以认为是针对粤语的粗口或敏感话题时，抖音没有正面回应，仅强调“一些观众可能听不太懂（粤语）”，因此主播在长时间使用粤语直播的情况下，可能收到平台发出建议使用普通话的提示。

抖音还警告，若收到上述提示后未进行整改，可能会“违反直播行为规范”，面临被封禁的风险。

不过，抖音的《直播行为规范》中并没有规定禁用方言直播。

网民也对抖音的解释并不买单。有网民质疑抖音说的“无法辨识多语言”并不属实，因为主播就算在影片中使用粤语，系统还是能把这些内容转译成字幕，“无法辨识”可能只是表面借口，其实是要加强监控，针对粤语。

事实上，抖音不是第一次针对粤语内容采取行动。2020年3月至5月期间，也多次传出抖音限制粤语内容，来“鼓励主播改用普通话”，当时抖音采取的方式、给出的理由，与这次没有太大不同。

不同的是，当时引发争议后不久，抖音就更新了系统，使用粤语的主播也不再被限流或“被建议”。

目前仍不清楚接下来抖音会如何处理这次争议。截至星期四（10月6日），仍没有抖音撤回限制的消息。

中国官方“推普废粤”？

这起事件之所以挑起广东人的神经，或许是因为广东人不是第一次被“建议”更改自己的习惯用语。

早在2010年广州亚运会前夕，广东省广州市政协提案委副主任纪可光曾建议，将主要使用粤语的广州电视台综合频道或新闻频道，改为主要使用普通话广播，或是在主时段使用普通话广播。

这一建议当时引起了广州各界强烈反弹和批评，部分广州市民还上街抗议，举办一系列“撑粤语”（捍卫粤语）活动，还得到香港市民的支持、呼应。在官方出面澄清不存在“推普废粤”的情况后，事态才逐渐平息。

10多年过去了，“推普废粤”的争论很少再浮上台面。不过，中国政府推动普通话普及的努力却没有停歇过。

去年11月，中国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语言文字工作的意见》，其中特别提到支持和服务港澳地区开展普通话教育等内容。

当时中国国务院还定下目标，要求在2025年前，把普通话普及率提升到85%。而一个月后，广西玉林广播电视台的一个粤语节目被停播，巧妙的时间点再次引发针对粤语的议论。

中国官方强力推动普通话的普及，英国《卫报》分析，这是为了要加强中国人民对国家的认同感。但这么做的代价是，方言将无法避免逐渐式微，吴语（包括上海话）、粤语等汉族方言近年在公共场域、课堂上都有减少出场的迹象。

但受影响的，不仅仅是汉族方言，中国少数民族的蒙古语、维吾尔族语等其实也一样。内蒙古自治区在2020年8月要求内蒙中小学语言课、政治课、历史课的教学语言从蒙古语转换成汉语。当地蒙古族民众担忧这会导致蒙古文无法传承，还为此走上街头抗议。

由此可见，在中国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进程中，针对的不仅是粤语。不过，这次抖音“禁播”粤语内容，或许反映了粤语在官方眼中较为特殊的地位。

粤语的政治审查

粤语的使用群体庞大，根据央视网报道，包含广东、广西和港澳地区，使用粤语的中国人口约有1亿人；海外华侨、华人则约有700万人。

有网民因此认为，抖音内的粤语使用人口群体多，但懂粤语的平台审查人员不足，难以应付数量庞大的粤语内容，才决定出手管制。

事实上，审查人员的不足也确实给了粤语用户发布敏感内容的空间。

据香港《南华早报》报道，广东省广州市上月陷入疫情封控期间，有网民就以粤语发布帖文批评政府苛刻的防疫政策。不过，这些帖文并没有立即被删除，因为审查机制无法快速地辨认这些帖文的内容。

有网民称，许多使用粤语的网民会以粤语发布敏感内容，或者发布淫秽内容、打擦边球来博眼球，才成为抖音的审查目标。更有网民因此猜测，此次禁粤语，可能因为临近“大时大节”（中共二十大），平台担心“翻车”，干脆对粤语采取更严厉的限制。

此外，随着香港本土化思潮兴起，香港年轻一代捍卫粤语、繁体字的立场也日趋强硬，尤其在2019年反修例风波期间，粤语更成了部分香港人宣泄对北京不满的一个主要媒介。

种种原因下，不难理解中国官方为何对粤语作为一种文化、社会、政治现象保持警戒，要力防其背后的本土意识、“刁民意识”持续膨胀、越界，成为影响社会稳定的不定时炸弹。抖音禁播之举，反映的可能正是这方面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