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犹风波考验美国大学独立性和言论自由
美国国会众议院12月5日针对大学校园反犹太主义抬头举行听证会,三所精英大学的校长被传召供证。三位校长在听证会上的表现皆遭抨击,结果一人在压力下辞职,另两人获董事会支持继续留任,但要她们下台的呼声不断。美国大学的独立性和言论自由瞬间被推到风口浪尖。
哈马斯10月7日突袭以色列引致以军对加沙地带发动陆空袭击后,美国校园爆发一系列亲巴勒斯坦示威。期间,学生团体高喊政治口号“从河流到海洋,巴勒斯坦将获自由”。口号原意是要从约旦河到地中海范围内所有土地建立独立巴勒斯坦国,但以色列—巴勒斯坦解放组织1993年签署奥斯陆协议后,巴解同意放弃这一主张。
有学者辩称,巴勒斯坦支持者如今口号中的“自由”已变成是对平等和人生自由的追求。但在犹太人的世界里,这毫无疑问是铲除犹太人和以色列的仇视言论,尤其哈马斯2017年在章程中加入类似“从河流到海洋”的短语。多名国会议员、捐助者和校友纷纷炮轰大学未能保护犹太学生。
共和党领导的众议院教育和劳动力委员会于是传召哈佛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MIT)的校长前去问话,称这三所大学“处于反犹太抗议活动的中心”。
听证会上,三位校长因没能果断回答共和党众议员斯特凡尼克的一系列问题而挨批。斯特凡尼克以假设性的问题一再质问她们,如果有人在校园呼吁对犹太人进行种族灭绝,是否违反学校的行为准则或骚扰政策。
MIT校长科恩布鲁特说,“如果情况普遍且严重”,校方将视为“骚扰”展开调查;宾大校长马吉尔说,“这取决于具体情况”,“如果言论转化为行动”,就可能被视为骚扰。
哈佛校长盖伊也称取决于具体情况,例如针对“个人”,并称当“言论变成行动时,就违反了我们的政策”。
三名校长试图在言论和具体行动之间划分界限,但谨慎理论性的答案,在这个高度敏感的问题上,成了校长们缺乏道德判断,甚至被认为是包庇学生极端言论的表现。
美国犹太人社群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美国政商界不乏有钱有权的犹太人,其中不少也是大慈善家,是多所大学的重要“金主”。三所大学发生亲巴勒斯坦活动后,好些校友和捐助人已扬言停止赞助学校,听证会后更甚,大学一丢就是上亿美元的捐款。
耶鲁大学管理学院教授索南菲尔德在听证会后发声明谴责三名校长“见树不见林,将言论自由权置于学生安全之上”。他说:“大学领导人有更崇高的责任去证实真相并保护校园社区免受仇恨、威胁和暴力的侵害。”
马吉尔在听证会隔天试图以自己当下关注的是宪法第一修正案的自由权,为自己辩护,但外界并未买账。众议院教育和劳动力委员会对三所大学展开调查;70多名跨党派众议员则联署要求三所大学开除校长。马吉尔最终于9日黯然辞职。
科恩布鲁特和通过学生报道歉的盖伊虽获留任,但众议院没有罢休,两党议员13日通过表决,谴责大学校园里反犹太主义的同时,再次敦促两人辞职。
公民自由倡导者为校长们辩护,认为她们其实是要为言论自由发声,并非要卷入反犹太主义的公开斗争,只是做法笨拙。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高级政策顾问莱文托夫发声明说:“第一修正案没有将‘有争议的言论’排除在外。第一修正案和学术自由原则要求高等教育机构保护所有受保护的言论,即使该言论具争议性或冒犯性。”
保护言论自由的第一修正案是美国的立国之本,作为思想殿堂的大学,更是把言论自由以及由此延伸的学术自由视为必须捍卫的崇高原则。虽然社会普遍认同,严重且迫在眉睫的暴力威胁,或基于种族、性别、民族、宗教、国籍和其他受保护特征的骚扰言论,不受第一修正案或学术自由原则保护,可是红线画在哪里却没有共识。
莱文托夫就认为,国会“不能指望大学管理人员负责决定哪些根深蒂固的信仰可以受到审查以及哪些观点可以表达”。
联署力挺盖伊的700名哈佛大学教职员,则将问题的焦点从言论自由扩大到大学的独立性,敦促哈佛管理机构顶住“与哈佛对学术自由的承诺相悖”的政治压力。
哈佛国际事务教授卡梅特针对国会议员施压罢免校长之举说:“有议员密切参与,试图主导校园治理,这是不可接受的。”她指出,虽然哈佛需要考虑校园内的两极分化问题,但那不应该由外人主导。
政界和捐助者的施压,也把外部势力如何影响美国大学政策和招聘决定活生生地摆到了公众面前。
美国前劳工部长赖克在《卫报》发文指出,大学董事会里通常有许多富裕的校友,他们经常否决那些怀有冒犯性观点的大学校长候选人。但直到这场风波,主要捐助者才如此明目张胆地利用财务影响力将校长赶下台。
赖克写道:“作为一名犹太人,我也忍不住担心,这些捐助者的行为将助长他们声称反对的反犹太主义——基于富有的犹太银行家控制世界的危险刻板印象。”
以哈冲突在1万多公里之外的美国学府引爆的争议,不仅是对中东问题的争论,也是对美国社会引以为傲的原则——言论自由和大学独立性的考验。各种势力之间的拉扯,将给这两项指标重新制定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