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前力度兜底地方债 能否解中国经济之困?
受访学者分析,官方出台力度空前的化债措施,抓到了当下中国经济困境的病因,能解地方政府燃眉之急,恢复市场主体信心。不过,也有学者认为,更关键的是从根本上转变发展模式,从投资转向消费拉动经济。
中国官方本月上旬公布的增量财政政策中,规模最大、最超预期的,当数官方拟出台近年来力度最大的化债措施,为总额破百亿、持续拖累中国经济的地方债兜底。
受访学者分析,官方出台力度空前的化债措施,抓到了当下中国经济困境的病因,能解地方政府燃眉之急,恢复市场主体信心。不过,也有学者认为,更关键的是从根本上转变发展模式,从投资转向消费拉动经济。
中国财政部长蓝佛安10月12日在国新办记者会上说,官方拟一次性增加较大规模债务限额置换地方政府存量隐性债务,加大力度支持地方化解债务风险,“这将是近年来出台的支持化债力度最大的一项措施”。
蓝佛安也明确,在新增专项债限额中,将安排一定规模用于化解地方存量债务。这是官方严禁将新增专项债用于置换存量债务四年后,首次突破这一限制,扩大新增专项债试用范围,也意味着新增专项债用于化债将逐步常态化。
虽然蓝佛安未透露具体债务置换规模,但他在记者会上放话,这些措施将“大大减轻地方化债压力”,可腾出更多资源发展经济,提振经营主体信心,巩固基层“三保”(保基本民生、保工资、保运转)。
根据官方统计,截至去年底,中国地方政府的法定债务余额为40.74万亿元(人民币,下同,7.56万亿新元),这部分属于地方政府的“显性”债务。
隐性债务,则是指地方政府在法定债务预算之外,直接或间接以财政资金偿还,以及违法提供担保等方式举借的债务。由于城投公司是地方隐债的主要载体,一般也将“城投债”作为衡量地方隐债的标准。
中国官方未公布地方隐债规模,但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测算,去年底地方隐性债务总额超过60万亿元。据财新测算,去年底全国城投公司有息债务总规模达到64.1万亿元。
中国著名经济学家李稻葵上周在新加坡参加论坛期间告诉《联合早报》,中国政府地方债务规模已高达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00%,“连利息都付不起了”。
至于本次债务置换规模有多大,中国官媒新华社分析,去年置换规模超2.2万亿元,这表明新措施规模“一定会在2.2万亿元之上”。
彭博社和财新均报道,中国官方的发债规模将达到三年6万亿元。但彭博社称发债方为地方政府,用低成本地方债置换高成本隐债;财新则称6万亿元为特别国债,用途包括支持地方化债。
学者:化解地方债抓住中国经济病因
新加坡管理大学李光前商学院副教授傅方剑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分析,从中国官方已化掉的地方隐债,以及债务占GDP的比率来看,目前地方隐债应该已回到风险较可控的范围,因此本轮债务置换规模“不一定维持在那么高的量上”。
蓝佛安早前在记者会上透露,截至去年底,全国纳入政府债务信息平台的隐性债务余额,比2019年摸底数减少50%。
傅方剑指出,中国官方未透露置换规模,一是有法定程序要走,二是预期管理要保持适度模糊性,为调整留有一定空间;三是对于款项的分配,各地方、各部门之间可能还存在博弈,因此“不到人大最后一刻,也不见得是最后的数字”。
他说,在这个过程中,中央也可以借此机会做好甄别,哪些钱该花、哪些钱不该花。例如,拖欠企业欠款、改善环境这类该花的钱,中央政府就应兜底;地方官员政绩工程这类不该花的钱,则应作出成因认定,挖出腐败问题。
至于化解地方债如何影响中国经济下来的走势,傅方剑认为,化解地方债至少是对症下药,用信用良好的“大家长”中央政府去融资,“帮助家里一些有困难的孩子解燃眉之急”;但长期仍要看外部利率环境和国际局势,并不是几招下来就一劳永逸。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陈波也认为,官方努力化解地方债,抓住了目前中国经济的主要“病因”。
他说:“地方真正的隐性债务可能比可以明确统计的更高,但它又实实在在地存在,影响了大家的信心。”
陈波认为,目前中国企业投资和民众消费的信心缺失,都可以部分归因到地方债问题。
他解释,比如企业主完成了地方政府的合同却无法及时获得回款,而银行通常也不接受地方政府的这类欠款作为抵押物对企业贷款,因此这对于企业而言就变成一笔呆账。“这种情况显然会打击企业主乃至整个市场的信心。”
消费方面,地方政府在重大的债务压力下,不得不降低公务人员和事业单位员工的薪水;与此同时,市场主体没有信心扩大再生产,也导致就业不振、工资上涨乏力。因此,整体而言居民消费会显得更加谨慎。
陈波认为,中央如果一年能拿出4万亿元解决地方债问题,恢复地方政府信用,就能对整体经济运行产生明显的正面效果。
分析:中国应从根本转变发展模式
不过,国大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高级讲师陆曦认为,债务置换即便能减轻地方财政负担,让地方政府轻装上阵,但若按照现有的经济发展模式,更有可能出现的是“轻装而不上阵”。
陆曦解释,地方政府在偿清债务后,下一步就需要进行有效的公共投资。但问题在于,用投资拉动经济发展的这条路,经过疫情三年已“被堵死了”,不仅缺少合适的投资机会,投资回报预期也很难再回到疫情前。
他指出,真正能够解决这一问题的思路是,从根本上转变发展模式,通过财政推动一个实质的向福利型国家转化的计划,这一计划背后的核心是“用跨期的消费承诺解决当期的消费问题”。
陆曦说,这种模式能通过大量的财政政策,给民众未来养老、医疗、教育和生育提供“确定性的、大规模的”支持,进而就能刺激当下的社会消费。
但他也指出,出台这样的政策,需要一揽子根本性的解决方案,而这需要国务院各部委之间协同配合。但从近期多部委接连召开记者会来看,当前国务院部门之间的协同合作仍有所欠缺。
陆曦说:“不可能你要做一件根本性大事的时候,还要出来开记者会说:‘我在跟其他部门谈MOU(谅解备忘录)’。”
不过,陈波认为,地方现在拿钱投资并不像过去那么容易,更何况这次中央也不是大水漫灌。再者,中央也会对专项债效果进行评估,未产生效益或产生亏损,地方都要承担一定责任。
另外,他指出,事情也要分轻重缓急。当经济面临重大问题时,“当然要下猛药”,“下了猛药可能会有副作用,但我们不能因为有副作用就不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