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夏朝的存在确定了吗？

中国河南省八里桥遗址考古取得进展，官方称八里桥遗址是夏王朝南方重要的核心聚落。

上述公布，连同此前二里头遗址“夏朝遗址”“夏都”等表述，让夏朝的问题再次受到关注。

史书中的夏朝是否存在？二里头、八里桥是否就是夏朝遗址？中华文明究竟有没有5000年历史？这些问题不仅在学术界争论已久，近年来更是成为中国国家历史叙事和网络舆论斗争的焦点。

新的考古发现

据人民网河南频道报道，中国国家文物局9月13日在北京召开“考古中国”重大项目重要进展工作会，发布河南省方城县八里桥遗址等考古项目最新进展。

报道称，考古发掘表明，八里桥遗址是为二里头王都提供资源转运与控制的重要枢纽，为夏王朝南方重要的核心聚落。考古发掘现场负责人王豪说，该聚落为探索夏文化地方城邑聚落形态、社会结构提供了新线索，是夏文化考古工作的重要突破。

上述报道中提到的“二里头王都”，指的是近年来备受瞩目的考古项目二里头遗址，它位于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1959年由史学家徐旭生发现，至今已发掘60多年。

一些学者认为，二里头就是夏朝的都城，中国官方和官媒的表述中，也以“夏都”“夏朝遗址”等称呼。

2019年10月，“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在洛阳正式开馆，中新社的报道称，该馆集中展示了二里头遗址作为“华夏第一王都”的丰富内涵。

另据新华社2020年2月报道，二里头遗址开启了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世界遗产的早期工作。

对于此次八里桥遗址的考古发现，有中国网民称“现在谁还质疑夏朝存在？谁还说二里头不是夏都？”也有网民认为，二里头、八里桥属于什么性质的遗址，仍是未定之论。

争议至今存在

说到夏朝，中国人耳熟能详，王朝排序里的夏商周、史记中的夏本纪，还有“华夏”一词，等等。不过，在历史和考古领域，夏朝是否存在的问题争议已久。

西方学界和历史教材中，一般认为商朝是中国第一个历史可信的王朝，中华文明历史只有3000多年，这比中国“上下五千年”的说法短了1000多年。

例如，在美国斯坦福大学SPICE项目的教材中，有这样的表述：“大多数学者认为商朝是第一个留下文字记录和确凿考古证据证明其存在的朝代......传说中还存在更早的夏朝，但没有发现任何当时的文字记录来证实这一点。尽管晚于商朝的文献中提到了夏朝，但西方学者认为这些不足以证明夏朝确实存在。”

中国近现代著名学者中，也有一些持类似观点，顾颉刚曾断言“夏不存在”，胡适更认为“东周以上无史”，郭沫若也认为夏朝应该属于“传说时代”。

时至今日，在中国历史学和考古学领域里，争议仍然存在。据《科技日报》2019年的一篇报道，二里头遗址发掘60年来，已经进行了三次较大规模的辩论。有的学者认为二里头遗址就是夏都，有的学者认为它是商都。

也有学者持更谨慎态度。二里头遗址考古队第三任队长许宏认为，至今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二里头遗址就是夏都，也不认可其为商都，他称自己的观点是“有条件的不可知论”。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所长陈星灿说，没有人怀疑殷墟是商，因为甲骨文与传世文献能互证。目前关于夏朝的古史文献与考古实物之间，还需要找到更强的连接证据。考古学家张光直指出，夏代和商代纪年有重合，也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

北京大学历史系博士郭纯9月15日在观察者网发文指出，二里头遗址近年来有不少新发现，也产生了一些新疑点，还要期待新的考古资料和更精确的测定方法的出现，对二里头遗址的探索还远未到可以画上句号的时刻。

习近平多次提到“中华五千年”

中国官方一直致力于推动上古历史的考古工作，1996年，中国启动国家重大科技攻关项目“夏商周断代工程”，2002年，又启动国家重大科研项目“中华文明探源工程”。

近年来，中共总书记习近平曾在多个场合强调“中华五千年”，并将悠久的文明与中国今天取得的成就和选择的道路联系起来。

2019年1月，习近平在致中国社科院中国历史研究院成立的贺信中说，重视历史、研究历史、借鉴历史是中华民族5000多年文明史的一个优良传统。当代中国是历史中国的延续和发展。

《求是》杂志2020年1月发表习近平在敦煌研究院的讲话，习近平说，中华文明5000多年绵延不断、经久不衰，在长期演进过程中，形成了中国人看待世界、看待社会、看待人生的独特价值体系、文化内涵和精神品质，“这是我们区别于其他国家和民族的根本特征”。

据新华社报道，习近平2021年3月在福建考察朱熹园时说：“如果没有中华五千年文明，哪里有什么中国特色？如果不是中国特色，哪有我们今天这么成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据中新社报道，今年9月10日，习近平到陕西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考察时说，中华文明五千年，还要进一步挖掘，深入研究、阐释它的内涵和精神，宣传好其中蕴含的伟大智慧，从而让大家更加尊崇热爱，增强对中华文明的自豪感，弘扬爱国主义精神，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代一代传下去。

民间舆论斗争

北大郭纯的文章提到，这些年来，围绕夏朝的争议从学术界往大众舆论层扩展，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大众对中国历史与考古的认知，但伴随的争论也日益上升。

对于西方学术界认为夏朝并不存在、中华文明起源晚于欧洲等观点，一些中国学者和网民用“西方伪史论”加以反击。

“西方伪史论”是质疑西方历史真实性的学说，该学说认为，古希腊、古埃及、古罗马等的历史存在大量伪造，甚至全部是近现代的西方人伪造的。还有人称，西方的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成果，很多是从中国剽窃而来。

对于比夏朝更早的猿人时期的研究，也出现了“本地起源说”，在网上有不少支持者。这种说法否认现代人类都是从非洲起源，认为中国人是从中国本土的古猿演化而来。

这些观点，意在打破西方史观、西方中心论，强调中华文明的悠久性、独特性、领先性，在中文互联网上广为传播。不过，其中一些结论因学术层面站不住脚、民族主义色彩浓重，受到批评，乃至沦为笑谈。

希望学术层面能有新突破

夏朝存在的争议由来已久，被称为中国考古学的“哥德巴赫猜想”。如此难题，想要圆满解决，肯定不是朝夕之功。就像郭纯的文章所说，对二里头遗址的探索还远未到可以画上句号的时刻。

近年来，国家层面的宣传推动、网络上带有民族主义色彩的论争，让这个问题似乎变得更加复杂。希望不远的将来，历史、考古等学术领域能有进一步突破，如果科学发现能够确凿证明夏朝存在、中华文明史有5000年，相信无论对中国还是世界来说，都是增添一笔重要的文化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