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伟中：殉职消防员等不到的蜜月旅行

10月2日，是帅气阳光的33岁消防员赖俊儒期待已久的一天。

那一天，他原本准备搭长途班机，带相恋五年的英国籍新婚妻萨洱玛（Salma）到瑞士蜜月旅行，过后再到英国伯明翰探望岳父岳母。原本，他还将在旅途中的10月11日庆祝生日。

令人遗憾的是，他等不到这一天。

9月22日下午5时31分，赖俊儒和消防队弟兄接获火警报案，11分钟后迅速抵达屏东科技园区的高尔夫球代工大厂明扬国际，准备进火场灌救。

工厂负责人向消防队提供一份简略的物质资料表，虽有告知存放易燃物品，但没注明存放位置和数量。赖俊儒和队员们奋勇进入火场，但才走了10多公尺，下午6时01分工厂就发生剧烈爆炸。

从抵达火场到爆炸，前后不到20分钟。赖俊儒就此葬身火海。

大火一连狂烧28小时，到隔天晚上9时56分才彻底扑灭。厂房大半被火舌吞噬得只剩骨架，酿成10死111伤惨祸。

死者包括四名消防队员，除了赖俊儒，还有32岁的陈柏翰、37岁的施宝翔和38岁的锺吉垣。

事隔两周的10月6日，屏东县政府举行联合公祭和追思会，追晋四人为小队长，台湾蔡英文也南下到屏东县立体育馆颁发褒扬令，并代表全台人民表达深切哀悼，感谢四名消防弟兄尽忠职守。蔡英文强调官方已启动灾害调查、研议消防政策和管理机制，也保证从优提供家属抚恤慰问金。

亡羊补牢当然很重要，但赖俊儒失去的幸福、妻子和爸妈的伤痛，恐怕难以弥补。

两人千里姻缘一线牵，出生于巴基斯坦、移民英国的萨洱玛几年前随英国大学参访团，到南投的消防署训练中心交流，邂逅了还是准消防员的赖俊儒。过后萨洱玛赴台教英文，两人拍拖五年后情定终身，还一同成了穆斯林。

赖俊儒在一个网络节目受访时，形容新婚妻“很像电影《铁达尼号》的女主角（凯蒂温丝乐，Kate Winslet）”，欣慰她已融入台湾生活，希望两人在宝岛养育下一代。赖俊儒还深情握着她的手说：“我想带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求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赖俊儒的父母都以儿子为荣，赖母说她喜欢听儿子的打火工作，“常听得感动落泪”；赖父则形容儿子不抽烟不喝酒爱干净，也对他娶了好媳妇感到很满意。两老听到噩耗时都崩溃大哭，但受访时不出一句怨言，黯然表示认命、对儿子的牺牲奉献无怨无悔。

不过，从种种迹象和事证来看，这是一场完全不应该发生的人祸。

据报道，明扬国际的厂房堆放了超过化学品管制量30倍的3000公斤易燃物，厂方当然要负上欺瞒罪名。但官方也难逃监管责任，在核发执照时只把它当成一般厂房，注明审查项目“无需载明厂区制造所需之设备及其储放物品”。消防局也未将它列管为公共危险物品场所，因此后续的消防检查、建筑物安全检查都一路过关。

如果厂方守法、官方以公开透明方式严管，消防员抵达火灾现场就能即时掌握易燃化学品的存放数量和位置，可当机立断决定是否穿上对应化学品的专门消防衣，或当下不宜冒险送死、应寻找最佳救火时机。

事情总要有人负责。事发后对现场状况描述前后矛盾的屏东县消防局长许美雪，在联合公祭结束后请辞获准。但换人做能根治问题吗？公祭追思能预防灾难吗？会不会又是“今日公祭，明日忘记”？

翻查纪录，台湾过去10年内已有43名消防员殉职，包括2015年1月20日的桃园市新屋保龄球馆火灾，六名消防员殉职，年龄介于21岁到29岁；2018年桃园市平镇敬鹏印刷电路板工厂大火，令六名消防员丧命，年龄介于22岁至44岁。

新屋保龄球馆大火无人受困，消防员仍进场救火；敬鹏工厂因储存大量柴油与化学品造成高危闪燃，两场悲剧促使台湾在2019年消防法修法，让“生命三权”（退避权、资讯权、调查权）入法，明文规定厂商必须提供厂区化学品资讯和平面图，并指派专人在现场协助救灾。

新屋保龄球馆大火也催生出2021年红火台剧《火神的眼泪》，揭露台湾各县市消防员人力不足、爆肝过劳、装备老旧的问题。台湾政府也再三承诺会帮助消防队补充人力，升级装备。

有了修法、提升的装备和人力，还须落实执行。如果厂商继续瞒骗、官方没有严格把关、消防员无法掌握准确资讯，只能凭热血赌命进火场救人，火神的眼泪还会不会继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