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当防疫遇上地震

中国四川省甘孜州泸定县星期一（9月5日）下午近1时发生6.8级地震，距离震中226公里的成都市震感强烈。

冠病疫情严峻的成都市，上周才宣布全市居民“原则居家”，遇上地震，一些想要从家中逃出的民众和防疫人员之间发生了矛盾。

防疫和避险孰轻孰重？当严重灾害发生时，防疫还应不应该成为“压倒一切”的指导原则？

紧锁的小区大门和焊死的消防通道

一则视频星期一晚上开始在新浪微博上热传。从视频里可见，发生地震后，成都某小区居民想跑出去避险，结果发现大门被锁。

居民们拥挤在小区大门内侧，门外的防疫人员拒绝开门，还拿起大喇叭，用浓重的口音喊道：“我问你，大楼倒了没有？”

只有短短13秒的视频，并未显示矛盾最后是如何解决的。

观察者网查询发现，网传视频中的小区为成都市龙泉驿区金茂悦龙山小区。截至9月6日，它并不属于中高风险地区。

另外，署名“张3丰”、定居于成都的作家张丰在个人微信公众号“城市的地得”里说，据他所知，成都一些小区因为防疫，把消防通道都封上了。

在这篇题为《地震是一次提醒：成都，赶紧把消防通道都打开吧》的文章里，“张3丰”写道，9月3日晚上，他朋友居住的城南一号小区，消防通道被焊死，面对居民的质问，物业称是“工作组”干的；锦华万达小区也有消防通道被锁上，业主问如果有火灾怎么办，得到的回答是“放心，我们到时候会打开”。

“张3丰”写道，这次地震检验了打开消防通道的速度——一些通道20多分钟还没打开。

“不准跑！！！！”

有人想跑跑不出去，有人则接到楼长或物业的要求，直接打消了往外跑的念头。

ID为“鸣秋月”的网友称，自己回国落地成都不久，还在隔离，没想到又遇上地震。他在微信群里问“地震我们是不是也不能出门”，楼长回复说：“地震时，在高层是来不及跑的，何况隔离人员跑出来是违反防疫要求的。”

另一则网传的物业通知显示，发生地震后，某小区物业要求业主“戴好口罩，陆续上楼回家。防疫期间不下楼、不遛弯、不聚集、禁止户外活动”。

流传最广的一张微信聊天截图显示，成都市成华区蓝光COCO国际小区的住户问物业管理员地震“摇凶了也不能往下跑吗？”，得到的答复是带有多个感叹号的“不准跑！！！！”

这张聊天截图在网上引发巨大争议，对此，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记者5日下午致电小区物业核实，工作人员称，地震再严重也严重不到哪去，在家里待着是最安全的。

另据观察者网报道，5日晚，又有自称是当事业主的网友在社交平台上贴出更多相关聊天截图澄清，称物业管理员的回复是地震结束后的玩笑话，被人截图出去后引发误解。

这位姓吴的女士称，虽然从物业管理员的立场上来说，那句“不准跑！！！！”欠妥，但年轻人平时说话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业主都知道她在说玩笑话。

隔离人员出门避险应不应该担责？

对于封管控期间遭遇地震，隔离人员出门避险应不应担责的问题，有中国媒体采访了法律工作者。

据《新京报》报道，上海德禾翰通律师事务所律师杨卫华认为，根据中国的相关法规，危险由自然原因引起的，紧急避险人不承担民事责任。

杨卫华说：“疫情已经持续了两年多时间，相关部门也应该及时制定出如何处理地震等突发事件与防疫措施相冲突的方案。对于民众来说，紧急避险期间仍应遵守相关防疫措施，比如佩戴口罩、不要人员聚集等。”

北京法桓律师事务所主任王鹏认为，遇到地震这种自然灾害，有关人员在确保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应该及时离开住所，选择空旷的地带躲避，待安全后再返回家中。“生命安全大于一切，相关部门进行疫情防控，是为了保障人民生命安全，当地震发生的时候，相关部门更应该把人民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范辰指出，当地震等突发自然灾害到来的时候，存在一个轻重缓急的问题。地震对人身威胁极大，而且破坏范围更不容小觑，明显要比疫情更危急。公民可以在紧急状态下，采取合理手段保护自身的人身安全。

成都市要求做好疫情中地震避险工作

对于疫情期间发生地震能否避险问题，成都市官方也表了态。

成都卫健委微信公众号“成都健康官微”9月5日深夜发文，就疫情防控期间遇到地震的问题进行了回应，称应优先保障市民群众生命安全，条件允许情况下，个人应做好防护，安全撤离；避难时，应尽量减少聚集和接触；高风险场所灾害结束后，应及时做好疫情传播风险评估，做好后续处置工作。

另据“成都发布”9月6日消息，成都市疫情防控指挥部办公室、抗震救灾指挥部办公室近期发布关于做好疫情防控期间地震避险工作的通知。

通知提到，当前，成都正处于疫情防控关键期，各区(市)县要坚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切实做好疫情防控期间民众地震避险工作。

通知要求，认真落实地震应急预案，做好余震防范应急准备工作，特别是集中隔离点、高中风险区域，要落实地震避险措施，防震防疫并重，严防震情疫情风险叠加。组织民众在做好疫情防护、安全防护的情况下，按照疏散路线，就近、快速、有序从疏散楼梯、通道向下疏散到应急避险点，不聚集、不扎堆。及时做好紧急避险后疫情传播风险评估，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有序组织避险人员分批返回，确保风险可防可控。

通知还要求，利用小区业主群、各类新媒体等载体，广泛发布一批地震紧急避险宣传教育视频或海报，引导民众在余震发生时服从指挥、有序疏散、紧急避险，室内避险尽量选择小开间的房间，室外避险应避开危险建筑。

防疫算政治账 过度防疫难以避免

地震时隔离人员能否避险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不应该存在多少可争论的空间。

从情理上讲，人命关天、事分急缓，在紧急情况下，当命都快没时，还能怎么防疫？从法理上讲，自然灾害下，紧急避险不用承担民事责任。更何况，官方也发布了做好避险工作的通知，又多了一层政治的正确。

然而，网传的多起居民和防疫人员或物业之间发生矛盾的事件显示，在基层防疫工作中，层层加码、僵硬执行、过度防疫还是很普遍的现象。

冠病疫情发展到如今两年多，病毒的传播性越来越强，中国仍然坚持“动态清零”方针不动摇。官方和官媒多次强调，防疫问题要算政治账、算总账、算大账。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8月31日刊文，警告“面对疫情，躺平没有出路”。更重要的是，中共二十大即将在10月份举行，防疫宁严勿松，恐怕是地方官员的普遍心态。毕竟，谁也担不起因防疫不力导致疫情扩散的责任。这种压力层层往下传导，每一级防疫人员都要向上负责，执行中的加码、过度现象，也就很难避免了。

回到上文中成都市发布的通知，遣词用句显然也是经过仔细斟酌，“防震防疫并重”，一方面支持民众地震避险，另一方面又提出了很多防疫要求。这就像“既要防疫情，又要保经济”一样，是非常艰难的平衡。

而这次，天平的另一端也是民众生命，而且是更为紧迫的威胁，防疫还能“压倒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