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中国重启伦敦超级使馆计划的背后

随着英国工党上个月在大选中以压倒性优势胜出，中国规划已久的伦敦大使馆搬家计划似乎迎来了转机。

伦敦哈姆雷特塔自治市议会公布，工党政府7月5日上任刚满两周，北京就再次提交了在伦敦塔附近修建新大使馆的申请书。

中国曾在2022年提出这项申请，但同年12月遭到上述市议会驳回。

新申请书的内容与一年多前提交的基本相同：北京希望在位于伦敦塔附近的皇家铸币局（Royal Mint Court）旧址修建一座总面积约62万平方英尺（约5万7600平方米）的“超级使馆”。

“超级使馆”将包括办公楼、可容纳200名使馆工作人员的宿舍，以及举办大使馆活动的文化交流中心。一旦建成，这座使馆的规模将是现有伦敦使馆的10倍、中国驻华盛顿使馆的两倍。

新申请文件还指出，哈姆雷特塔自治市议会2022年以安全和对居民的影响为由拒绝申请，该决定“毫无根据”，且“缺少规划政策依据”。中国驻英国大使馆接着也发表声明强调，新提交的设计方案充分考虑了英国建筑规划政策要求及各相关方意见。

市议会发言人说，目前正对新申请进行审查，已启动公开咨询程序。

困难重重的使馆搬家计划

其实，中国官方就伦敦“超级使馆”的项目布局已久。

中国现有的伦敦大使馆是一栋位于市中心波特兰坊（Portland Place）街的老建筑，前身是1877年清朝设立的驻伦敦办事处。使馆曾在1980年代进行翻新和扩建，却依然十分拥挤。

中国在2018年斥资2.55亿英镑（4.33亿新元）的价格买下皇家铸币局旧址的土地，希望将使馆迁至该地。

但出于历史遗产保护、隐私、安全等方面的疑虑，不少当地居民反对这项搬迁计划。据美国有线新闻网（CNN）报道，负责审核此案的市议会当时收到超过50封反对计划的居民来信。

皇家铸币局旧址位于伦敦塔和塔桥等世界文化遗产附近，有居民担忧若对那一块土地进行大幅改造，不仅会破坏原有的历史建筑，还会影响英国保存历史遗址的努力。

还有住在附近的民众担忧，新使馆外围安装的大量摄像头24小时全天候运作，可能会侵犯个人隐私。

此外，中国在英使领馆经常引来维吾尔族、流亡英国的香港异议人士等群体的示威、聚集。超级使馆一旦建成，势必成为异议人士的目标或抗议北京的地点，社区的宁静、治安与稳定很可能受损，这也是居民顾虑之一。

就在上一次的使馆搬迁申请被拒前一个多月，2022年10月16日，中国驻曼彻斯特总领事馆门口就发生了示威者疑似被领事馆工作人员殴打的事件。

今年刚过去不久的6月4日，还有多达300名示威者聚集在伦敦的中国大使馆外抗议。

综合种种考虑，哈姆雷特塔自治市议会2022年12月初宣布拒绝授予中国大使馆搬迁到该区的许可证。

尽管这个决定并非唐宁街10号主导，苏纳克政府在此事上的不干预态度，却反映了中英近年外交、政治角力的环境和氛围。

在前保守党首相卡梅伦2010年至2016年的领导下，中英两国关系曾迎来“黄金时代”。英国2016年举行脱欧公投后，首相频繁换人导致政策不稳定，对华态度的大方向渐趋强硬，两国多次就香港人权、间谍等议题来回交锋。

刚下台的英国前首相苏纳克2022年更表明，英中关系的“黄金时代”已经终结。

事实上，使馆搬迁计划被地区议会驳回后，北京随时可以提出上诉，但直至去年8月的上诉期限都没有任何动静。北京或许认为，当下两国关系如此，所有条件不变的话，还是宜静不宜动。

路透社当时就引述不愿具名的知情人士称，中国放弃上诉，转而向英国寻求承诺，如果中方重新提交规划申请，英方将予以干预。

工党执政，搬迁计划有望？

如今，工党成功翻转保守党入主唐宁街10号，超级使馆计划似乎迎来转机。

一直以来，工党都是保守党对华政策的最大批评者。英国新任外长拉米（David Lammy）曾形容保守党自2016年以来的对华政策犹如“跷跷板”“乒乓球”，变化无常。

拉米上个月在一场公开演讲中数落2016年以来的几任保守党首相：特蕾莎·梅准备让中国电信巨头华为参与建设英国5G；特拉斯上台后翻脸，敌视中国；约翰逊在任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纳克则干脆不接触。

拉米表明，工党上任后将遵循“进步现实主义”（Progressive realism）外交路线，认识到北京对英国构成的系统性挑战和安全威胁，同时承认中国对英国经济的重要性，以及在环保等全球议题上合作的必要性。

拉米提出与中国交往的3C准则：在能合作的领域合作（cooperation），在需要竞争的领域竞争（compete），在必须挑战的领域挑战（challenge）。

布莱尔全球变化研究所中国问题专家奥斯曼向香港《南华早报》分析，进步现实主义就是要把事情做好，走出去与那些意见不一定完全一致的人交流。

因此，工党的对华政策可能不会像苏纳克那样一刀切。对北京而言，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转机。

前保守党党魁史密斯认为，北京提交申请的时机绝非巧合。“中国现在将测试工党政府，看看能否说服工党政府，给他们一个想要的大使馆。”

但英国广播公司（BCC）报道指出，在当前中西方关系紧张的背景下，工党上台不会改变中英关系的主基调。

在“英美特殊关系”主导下，英国政治顾问罗思义（John Ross）认为，除非美国改变敌视中国的态度，否则工党政府基本上将延续保守党的对华政策。

所谓“英美特殊关系”，指的是英国和美国之间非常紧密的政治、外交、文化、经济、军事和历史关系。这也意味着英国在重整对华关系时，将不得不顾及与美国的关系。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丁刚上个月在个人微信公众号写道，即使工党政府希望在经贸和技术交流上对华采取务实立场，在安全、国防和战略竞争等方面仍需要与美国等盟友保持一致性。

此外，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商业频道（CNBC）报道分析，英国还得适应保护主义抬头、更难以预测的美国。如果共和党籍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在11月的选举中胜选，势必将升级对华的贸易壁垒，并可能会加大对盟友施压，要求他们对中国采取更强硬的立场。

丁刚认为，工党想要最大限度地获取经济利益，同时又能在应对国内和国际政治压力之间取得平衡，但这种平衡只能是动态的。

他研判，工党唯一可行的策略就是与中国互动时采取“就事论事”策略，将具体问题与更广泛的对抗分开，允许在不升级冲突的情况下推进有限合作。

北京此次重启“超级使馆”计划，显然是要看看英国这个新上任的中左翼政府会不会、或如何重整对华关系。是否要插手助推中国的新使馆计划，工党政府需考虑的不仅是与华关系，还包含国际地缘政治、国内政治因素，尤其当前全国范围内都掀起极右翼骚动，斯塔默政府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到显微镜下检视，注定了这是一场政治与外交角力之间的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