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婧：政治局会议也谈“防内卷”

中共三中全会后的首个政治局会议，出人意料地出现一个网络用语：内卷。

这个部署下半年经济工作的会议指出，要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这包括加强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支持发展瞪羚企业、独角兽企业，以及“强化行业自律，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

四年前流行起来的“内卷”，被用于形容人们付出更多努力以争夺有限资源，但整体产出并没有显著提升，从而导致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的现象，也被称为“努力通胀”。这个说法在民间广为流传，但在官方会议上，尤其是决定经济政策的高层会议上被正式提及，还是第一次。

尽管会议没有点明出现内卷式恶性竞争的是哪个行业，但结合上下文和现实背景，舆论普遍认为它指向价格战日趋白热化的汽车市场。

汽车业的价格战已持续一年多。去年初美国电动车巨头特斯拉旗下车型大幅降价，电动车企纷纷跟进。不久后，”东风系”汽车打响燃油车价格战第一枪。今年初，中国电动车“一哥”比亚迪为旗下全系车型发布售价更低的“荣耀版”，掀起新一轮价格战。

以价换量的做法虽然一定程度上助推销量，但代价是利润受到极大压缩，部分车企甚至面临亏损。今年来，越来越多车企围绕行业内卷展开激辩。

奇瑞汽车董事长尹同跃5月时警告，供应商的价格降到一定极限时，就会牺牲质量。吉利集团高级副总裁杨学良本月更在公开论坛上以“内卷”为演讲主题，指内卷的结果就是让参与各方共同走向失败，“‘卷’字一日不消，中国汽车就不会真正走遍全球。”

除了价格战，汽车行业的内卷还体现在流量至上的营销和畸形病态的加班文化。今年4月，智己汽车总裁刘涛在新车发布会上提到，为了全力开发新车，团队成员有的错过自己孩子的出生，还有的甚至把孩子送到寄宿学校，一周只见一面。这番发言不但没有感动听众，反而被网民批评“鼓励内卷、宣扬加班文化”。

不过，业内“卷王”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就认为，卷是竞争，是市场经济的本质；长安汽车董事长朱华荣也说，卷本身意味着追求卓越，会卷出用户利益最大化，也是市场竞争最快恢复理性的方式。

车企内卷加剧的根源，是民间消费低迷导致的市场增长放缓。中国疫后经济复苏进度不如预期，民众对收入和前景的信心脆弱，消费意愿也随之减弱，迫使业者以价换量。

但随着需求持续疲软，价格战的效用也在逐渐减弱。多家车企销售在7月急剧下降，吉利旗下的电动车极氪环比大挫22％，就连比亚迪的纯电动车销量都跌至五个月来最低。

同样在内卷中碰壁的，还有电商行业。去年底以来，淘宝和京东等电商平台纷纷喊出“全网最低价”，还采用了竞争对手拼多多的“仅退款”机制，允许顾客在发现购买产品有问题的情况下，不退货也能获得退款。

但过于偏袒消费者的售后方式，没能大幅拉动电商销售额增长，反而引发诸多争议。不断有商家投诉消费者钻漏洞“薅羊毛”，还有业者因不满一再被扣款而集体维权。商家与消费者，商家与平台间的矛盾都进一步激化。

淘宝本月起率先优化“仅退款”策略，依据新版体验分提升商家售后自主权，对优质店铺减少或取消售后干预；有消息称拼多多等平台也将跟进修改相关规则。这是电商平台在内卷遇挫后采取的折衷之道，但它能否带动平台销量回升，还是个问题。

对于饱受内卷之苦的业者而言，政治局会议的最新表态令他们看到价格战平息的希望。然而内卷式恶性竞争是需求不足的结果，仅靠官方提倡的“强化行业自律”难以化解，还得促进消费、扩大内需才能走出死循环。

除了反内卷，本周召开的会议也明确下一阶段要以提振消费为重点扩大国内需求，经济政策的着力点要更多转向惠民生、促消费。事实上，中国官方早在一年前就发布恢复和扩大消费的20条措施，但由于缺乏直接财政支持，政策出炉一年后消费依然疲弱。

官方上周终于宣布，将从超长期特别国债资金中划拨3000亿元人民币（约554亿新元），用于支持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并提高汽车报废更新补贴金额。希望这迟到的真金白银，能在波澜不惊的消费市场激起涟漪，朝做大蛋糕、消除内卷的方向迈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