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一场认知作战疑云下的猎巫行动

台湾赖清德甫上任满一个月，社会内部争议不断；立法院职权行使修法争议持续撕裂社会之际，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认知作战”风波也在默默发酵。

回溯这起风波的起源，得从一名百万粉丝网红钟明轩今年2月在YouTube上传的几段视频说起。

视频中，钟明轩在首次到访北京、上海等城市后，赞叹中国大陆的城市“很漂亮、又有能力”，颠覆他先前对大陆落后的刻板印象，甚至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

钟明轩在视频中不讳言自己是“中华民族”，并表示中国大陆没有台湾民众想象中的可怕。

岂料，这些言论让钟明轩成为台湾网民的众矢之的，让他被扣上北京“大外宣”合作对象的帽子。

钟明轩声名大噪的起点，是他在2019年香港反修例风波期间公开声援抗争者；在视频开头自称“国际美人”的他，多年来致力推广台湾的性别平权运动，并积攒不少年轻粉丝。

蔡英文2020年竞选连任期间，钟明轩还与蔡英文合作拍视频，被认为政治立场亲绿。

对于自己被指协助北京进行“大外宣”，钟明轩在社媒平台Threads上写道：“我不认同我是中国人，我到现在依然认为我是台湾人。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可以爱上中国这块土地和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

钟明轩6月4日再上传到访大陆的视频，他这次表示又更喜欢大陆了，还称同行的友人出发前一再提醒在大陆讲话要小心，但实际到了当地后，发现没那么严重。

在敏感时间点发表的上述言论，让台湾网民更加深信钟明轩上传的这些视频，是北京认知作战的一环。

猎巫行动

所谓认知作战是利用信息、宣传等手法，试图影响目标群体对某一问题的思考方式。民进党政府过去多次指中国大陆对台施展认知战，试图影响台湾民众对统独问题的看法。

只是恐怕谁也没料到，这番认知作战争议会在另一名网红的爆料下被激化成一场猎巫行动。

同样拥有百万粉丝的亲绿网红“波特王”（本名陈加晋）6月12日在脸书发文宣称，根据他收到的“可靠消息”，推测从7月下旬开始，将陆续有10组台湾网红到中国大陆旅游拍片。

他说，招待的主办单位是“海峡两岸青年协会”，邀约名义是两岸青年文化月，以媒体等非政治方式进行统战。

但他强调，不是所有访陆的网红都获得招待，只是“确实有这回事正在进行”。

波特王全篇没有点名哪些网红涉及其中，也没有说明所谓“可靠消息”来自哪里。模糊、无的放矢的表述方式，掀起台湾网民“扣红帽子”的猎巫行动。

贴文一发出，不少网民一一点名近六个月到成都、上海等地拍摄视频的网红，如GINA、鱼干、卡特Kart，还有艺人王仁甫等，迫使他们出面澄清没有收到来自大陆的资助。

一名视频博主“工头坚 旅行长”星期二晚上传一段关于成都旅游话题的直播视频后，表示“担心其中一两句话，反而引起误解”，决定下架视频，待仔细检视后再公开。

还有艺人解婕翎刚发文透露自己6月底将赴上海拍片后，就收到网民发来的死亡威胁。

解婕翎星期二（6月18日）发贴写道：“我并无收到任何关于中国大陆旅游邀约。也从未想过利用此事蹭流量、蹭热度，没人会让自己陷入泥沼中甚至是遭受到性命安全。”

针对波特王的说法，台湾行政院长卓荣泰星期二强硬回应说，相较于大陆的武力和经济威胁，“最大威胁是文化入侵”，政府当然尊重言论自由和网络自主，但绝对有必要适时提出非常清楚的预警。

台湾拥和党投入2026选战？

卓荣泰此刻强硬提出“非常清楚”的预警恐怕并非空穴来风，有艺人确实宣称收到来自对岸统战行动的邀约。

台湾艺人谢和弦和何以奇分别于6月16日及17日在脸书上传一封电邮的截图，落款是“北京慈光影视传媒有限公司”，内容都是关于“构建新型两岸关系计划”。

截图显示，这项“构建新型两岸关系计划”要求受邀艺人星期五（6月21日）前在脸书账号一字不漏地发表与计划相关的贴文，并邀请谢和弦等受邀网红艺人共同组建“台湾拥和党”。

根据截图，民进党前立委、宝岛歌王余天将担任党主席，受邀艺人则出任副主席，目的是要借网红艺人的高知名度投入2026年九合一选举，以实现至少一名县市首长和10名议员当选的目标。

计划宣称，受邀艺人每年能以台湾拥和党副主席身份为至少10家陆企或在中国大陆的台企代言，每年代言费超过1000万新台币（41万新元）。

公开资料显示，发出合作邀约的北京慈光影视传媒有限公司成立于2023年2月，李世卫是法定代表人，注册资本9000万元人民币（1700万新元），主要业务包括电影摄影制作、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等。

若将上述电邮结合波特王前不久提出的“示警”，再加上稍早五月天主唱阿信等一票艺人“被迫表态”之事，台湾网民不难得出北京的统战之手正伸向网红艺人的结论，从而使这场猎巫行动看起来更有正当性。

只是，这场猎巫行动也正让两岸之间的正常人文交流被无限地政治化。

统战还是政治内斗？

事实上，中国大陆通过花钱招待台湾地方官员、学生等基层人员到大陆旅游进行统战的论述已是老生常谈。

英国《金融时报》今年2月报道，北京过去主要瞄准地方基层官员、寺庙社团进行统战，但如今已将目光投向年轻人，通过招待年轻人到中国大陆旅游，培养他们的“爱国精神”，从而加入促进两岸统一的行列。

现在看来，北京似乎更进一步将促进两岸统一的期望放到对普罗大众更有号召力、更有影响力艺人网红身上。

台湾政治大学传播学院院长陈忆宁向BBC中文网分析，假如上述统战计划是真的，外界不会感到惊讶。对北京而言，通过网红去影响台湾社会的“作战思维”是正确的，大陆看来挺了解台湾社会的变化。

台湾大学政治学副教授陈世民也称，过去北京的统战部门倾向将台青培训成好用的网红，但成效都没有这些现成的网红或名嘴等在地协力者来得好。

只是截至目前，还没有证据直接表明北京发起上述统战计划。这些网红和艺人口中的统战行动不仅执行方式漏洞百出、给出的说法也过于粗糙。因此，台湾社会的看法并非铁板一块。

国民党台北市议员张斯纲透露，他去年曾收到同样是“北京慈光影视传媒有限公司”来信提供选举策略，但他当时看到邮件时只有一个想法：“当我傻子吗……看就知道是诈骗吧。”

他直言：“粗糙的诈骗手法居然有人会相信，还被拿来大肆做文章，真是令人不可置信。”

国民党立委林沛祥也质疑，组一个党，然后找余天当党主席基本上是很荒谬的事情。“我会更怀疑说，这是不是这个民进党党内的新一波政治斗争。”

陆委会副主委梁文杰也坦言，这个情况有一点真假难明，目前正通过相关单位查证真实情况。

无论真实情况是中国大陆的统战还是民进党的政治斗争，当两岸政府都有各自的政治议程要推动，这场认知作战下的猎巫行动势必会继续进行。